杜甫宴

文/侯发山

经过笔试、面试、组织考察等程序，儿子钟鸣走上了重要的领导岗位。这天是周末，孙子钟响也从学校回来了，老钟突发兴致，提出一家人去饭店搓一顿。钟鸣面露难色，说：“爸，这不合适吧？”老钟没好气地说：“老子请儿子，不喝酒，也不是工作日，有啥顾虑？”钟鸣这才答应。钟鸣的母亲和妻子守着电视机追剧，以减肥为借口坚持不去。老钟也不强求，在他的提议下，三个男人来到位于和平路上的阿宾饭店。

钟响说：“爷爷，咱吃烤全羊吧？”

烤全羊是阿宾饭店的一绝，口感十分丰富，既有羊肉的细腻和鲜美，又有外皮的酥脆和糯软，每尝一口都是一种独特的享受，充满了丰富的羊脂香，像是金秋时节的味道，让人陶醉。不仅当地人，就连郑州、洛阳的吃嘴精也常常慕名而来。

老钟说：“咱今天品尝阿宾新推出的‘杜甫宴’，有二十四道菜，每道菜都很有特色。”

“好。”听说是新菜系列，钟响很高兴。

老钟说：“钟响，你已经上初中了，杜甫的诗会背多少首？能否跟爷爷PK一下？”

钟鸣替儿子解围，说：“爸，您是杜诗研究专家，他哪能跟您比？！”

 “也就几十首。” 钟响不甘示弱，听话音却没底气。

老钟说：“好，我选几首，《阌乡姜七少府设鲙戏赠长歌》。”

钟响红着脸摇摇头。

老钟遗憾地说：“本来我要点‘ 鲙鱼情深’的，既然这首你不会，就不点了。”

钟鸣这才明白，“杜甫宴”的菜品都与杜甫的诗词有关。

老钟说：“杜甫的《白小》呢？”

钟响张嘴就来：“白小群分命，天然二寸鱼。细微沾水族，风俗当园蔬。入肆银花乱，倾箱雪片虚。生成犹拾卵，尽取义何如？”

老钟说：“好，就来一个‘葱香白小’。杜甫的《驱竖子摘苍耳》呢？”

看到钟响为难的样子，钟鸣忙接上话茬，吟诵道：“江上秋已分，林中瘴犹剧。畦丁告劳苦，无以供日昔。蓬莠独不燋，野蔬暗泉石。卷耳况疗风，童儿且时摘。侵星驱之去，烂熳任远适。放筐亭午际，洗剥相蒙冪。登床半生熟，下筋还小益。加点瓜薤间，依稀橘奴迹。乱世诛求急，黎民糠籺窄。饱食复何心，荒哉膏粱客。富豪厨肉臭，战地骸骨白。寄语恶少年，黄金且休掷。”

“再点一个‘凉拌苍耳’。”老钟点点头，“杜甫的《槐叶冷淘》。”

钟鸣和钟响对视了一下。显然，父子两个都不会。

老钟没有理会他们，自顾背诵起来：“青青高槐叶，采掇付中厨。新面来近市，汁滓宛相俱。入鼎资过熟，加餐愁欲无。碧鲜俱照筯，香饭兼苞芦。经齿冷于雪，劝人投比珠，愿随金騕褭，走置锦屠苏。路远思恐泥，兴深终不渝。献芹则小小，荐藻明区区。万里露寒殿，开冰清玉壶。君王纳凉晚，此味亦时须。”

姜还是老的辣，不服不行。钟鸣说：“爸，是不是有道菜叫‘槐叶冷淘’？”

老钟没有理睬钟鸣，招呼服务员，“三个人，三道菜，不够吃了再点。”

菜陆续上来了。

“葱香白小”其实就是葱爆银鱼。

钟鸣说：“外酥里嫩，口感鲜美。”

 “葱香浓郁，很可口。” 钟响附和道。

老钟说：“钟鸣，你给说说《白小》这首诗的意思。”

“白小，鱼名，就是银鱼，俗称面条鱼。首两句描写银鱼的特点和结局，‘入肆银花乱，倾箱雪片虚’描写银鱼之白之细，神来之笔。尾联‘生成就拾卵，尽取义如何’讽刺人性的贪婪，背弃中庸之道。”

老钟点点头，叹道：“银鱼一生出便会被人们连卵都捕捞起来，这种大小不分、尽而取之的方式，用仁义之道是解释不通的。”

“凉拌苍耳”上来了。

“香辣脆爽，开胃，过瘾。”钟响一边大快朵颐一边评论道。

钟鸣说：“苍耳还能这样吃啊，阿宾不愧是国家级烹饪大师。”

看到钟鸣刚要动筷子，老钟说：“钟鸣，你先别吃，给解释一下杜甫的《驱竖子摘苍耳》。”

钟鸣抽一张纸巾擦拭了一下嘴唇，说：“诗歌从岁旱田畦荒芜写起，前16句描写夔州荒旱，万物枯焦，诗人只好督促童仆、儿子去野地采摘苍耳充饥的事情。‘富家厨肉臭，战地骸骨白’批判贫富悬殊的不公平的社会现实，最后告诫纨绔子弟‘恶少年’要爱惜劳动，不要暴殄天物。因摘野实，转念黎民，致咎于天下战乱不休，官府诛求无尽。”

老钟面露欣喜之色，说：“解释得很到位。这首诗层次清晰，表现了杜甫一腔仁心、胸怀天下的情怀。”

“槐叶冷淘”来了，是过水的面条，浅绿色的，根据个人口味，配以香菜、小葱，浇上香油、醋、辣椒等才有味道。

老钟说：“这是用槐叶、槐芽榨出的汁和的面……你们两个不要光听我说，动动筷子，边吃边聊。”

钟响一边吃一边说：“这面条配上佐料才好吃。”

“爸，《槐叶冷淘》这首诗怎么讲解？”钟鸣知道父亲肯定有话要说。

果然。老钟说：“前10句描写槐叶冷淘的制作过程、食用方法和特色风味，从‘采叶、付厨，买面、和汁、入鼎，加餐、愁无’到‘碧鲜、饭香’娓娓写来，层次清晰，言约意丰，色香味俱全。‘愿随金騕褭’之后诗句，以美味献与朝廷立意，进一步烘托槐叶冷淘的美味，更主要是彰显了诗人忠君爱国的苦心。”

 ……

饭局结束的时候，老钟端起枣叶水隔空给儿子和孙子虚碰了一下，说：“这顿饭既品尝了美味，又重温了杜甫的诗歌。钟响，杜甫‘七岁思龄壮，开口咏凤凰’，自小爱学习、勤钻研，所以后来成了大诗人，成了诗圣。钟鸣，作父母官的，要有杜甫炽热的忧国忧民情怀以及迫切要求变革的崇高思想……”

多年后，钟响考上了理想的大学，钟鸣被当地纪委树立廉洁勤政标兵。

一家人再聚餐的时候，他们举杯感谢老钟，说都是老钟的功劳。老钟说：“除了你们自己的努力，也有‘杜甫宴’的功劳，阿宾的功劳……凡是品尝过‘杜甫宴’的人，不论从事什么职业，都能从中获得裨益。”

（原载《河南文学》2024年第4期，入选河北省沧州市四县联考2024-2025学年高一上学期10月月考语文试题）

阅读理解：

1．下列对小说相关内容的理解，不正确的一项是（3分）（ ）

A．儿子钟鸣走上了重要的领导岗位，老钟为了训诫儿子而特意安排了一场家宴，让其吃“杜甫宴”。

B．钟响提议吃盛名在外的号称阿宾饭店一绝的烤全羊，而老钟提议品尝“杜甫宴”，钟响没有反对。

C．《阌乡姜七少府设脍戏赠长歌》中“脍”指细切的鱼肉，“赠”与“情”有关，阿宾饭店中“脍鱼情深”这一菜名应是由此而来。

D．银鱼一出生就被人连卵一起捕捞上来，人们的这种做法很不仁义，对此，老钟与杜甫的观点一致。

2．下列对小说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不正确的一项是（3分）（ ）

A．“像是秋天的味道”一句将杜甫宴的味道比作秋天的味道，描写出杜甫宴的鲜美，突出一个“绝”字，味美而言辞亦美。

B．“富家厨肉臭，战地骸骨白”与“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两句诗都使用了对比手法，两句诗的意蕴大同小异。

C．文章主要通过对话体现人物特点，如老钟与钟鸣的对话就体现出老钟深厚的文学底蕴和儒雅的性格特征。

D．标题“杜甫宴”直接点明文章的主要内容，即通过一顿饭局来探讨杜甫诗歌和其背后的文化意义，是情节发展的线索。

3．阿宾饭店新推出的“杜甫宴”将菜名与杜甫诗歌密切联系，有何用意？请结合文本内容简要说明。（4分）

4．老钟在饭局中通过点菜的方式教育儿子钟鸣和孙子钟响，这种教育方式有什么好处？请结合文章内容，谈谈你的看法。（6分）

参考答案：

1．A（“老钟为了训诫儿子而特意安排了一场家宴”错，根据第一段内容可知，老钟是突发兴致，请全家到外面吃一顿饭，不是为了训诫儿子。）

2．A（“将杜甫宴的味道比作秋天的味道，描写出杜甫宴的鲜美”说法有误，文中是将烤全羊的味道比作秋天的味道。）

3．“杜甫宴”的菜名直接来源于杜甫的诗歌，增加了菜品的文化深度。如菜名“槐叶冷淘”与《槐叶冷淘》相对应，诗歌描写了槐叶冷淘的制作过程和风味，展现了诗人对美食的热爱和对朝廷的忠诚。这种命名方式让食客在品尝美食的同时，能够感受到杜甫诗歌的魅力和深刻内涵。这从结尾老钟的话中得以体现。（每点2分，意对即可，其他答案言之有理酌情给分）

4．老钟通过点菜的方式，将杜甫的诗歌与现代餐饮文化相结合，使传统文化在当代生活中得到传承。让钟鸣和钟响在轻松愉快的氛围中学习到杜甫诗歌和其中蕴含的深刻道理。启发儿子思考该如何做个好官，启发孙子思考是否该做一个努力学习的好孩子。这种方式促进了家庭成员之间的交流，加深了他们对彼此的了解和感情，这种教育方式既生动又有效，值得我们学习和借鉴。（每点2分，意对即可，其他答案言之有理酌情给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