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说《山杏》
(2009-08-30 22:25: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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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杂谈 |
分类: 社会小小说 |
山杏
山杏是我童年时的伙伴。那时,因为她长得漂亮,常是过家家时男孩子们首选的“新娘”。有时我“嫁”不出去,就把气撒在她头上,好几天都不理睬她。她家境贫寒,小学三年级没上完就辍学了。记得她刚停学那几天,我们每次放学,就见她牵着牛在路边放,嘴里吮着手指头,清澈大大眼睛默默注视着背着书包的同学们……后来,我上了大学。毕业分配到家乡县城那年,我回了老家一趟。
听娘说,山杏订了亲,男人大她十岁,还是个瘸子。我说山杏愿意?娘深深地叹息一声,说是换亲,瘸子的妹子嫁给山杏她哥,山杏她哥也是近四十岁的人了,比人家妹子大二十岁呢。山杏她爹死得早,她娘常年有病,没钱摆治,日子说不出的艰难……她不愿意有啥法?
山杏家还是老样子。残垣秃墙的石窑暗淡无光,院子里乱七八糟摆放着缺胳膊少腿的农具、家什,还有破衣烂衫什么的。依墙搭着个烧水做饭的草棚,像个香火衰败的破庙。虚掩着的院门还是圪针条编就的……我去时,山杏正坐在院子的石凳上缝补着一件辨不出颜色的衣服,一针又一针,一针又一针。她虽然梳着两条大辫子,没有光泽的头发依然很零乱。她看见我,脸腾地一下子红了,浑身扭捏着不自在起来,眼神里透漏出不安和拘谨,蜜蜂唱歌似的跟我打着招呼,说梅丽,你、你几时回来的?……我俩说了一些麦大米小的闲话后,我说山杏,婚姻是一辈子的事,你可要慎重对待。山杏咬着嘴唇,不做声。我说,你才十八岁,正是花一般的季节……不料,山杏打断我的话,柔声说道,梅丽,我哥待我好,我不能让他打一辈子光棍。娘的身体那么糟,也不能让她再操心了。山杏说这话的时候,一脸的坦然和平静,但她的眼睛里浮着茫然,有种雾里看花的朦胧。
去年的秋天,老家传来信息,说山杏并没有嫁给那个瘸子。今年夏天,我又回了趟老家。山杏家旧貌换新颜了:翻盖了三间混转平房,时新家具、家用电器应有尽有。山杏的哥也娶了个像模像样的小寡妇,生的孩子都会满地爬了。山杏娘的病也得到了彻底根治,身体变得硬朗了。我去串门时,山杏娘一脸的惬意,说要不是牛局长扶咱家的贫,会有好日子过?好半天我才弄明白,县s局的牛局长包着山杏家脱贫。我问山杏娘,说牛局长给在咱带来的啥脱贫项目?山杏娘掩饰不住幸福地说,牛局长在县城给山杏找了个工作。牛局长可是大好人呐,每次山杏回来,他都开着小车接送,还大袋小袋地捎些礼儿。山杏娘说着就兴奋地领着我去堂屋看墙上挂着的一张相片。这是一张二十四寸的大彩照,照片上的女孩酷毙了帅呆了,头发飘飘的,胸脯鼓鼓的,露出百分之八十的牙齿微笑着,眼神既娇羞又有一种邪媚……若不是山杏娘说这是山杏的近照,我还真没认出来。山杏在城里干什么?我带着满腹的疑问告别了山杏娘。
回到县城,根据山杏娘提供给我的电话号码,我找到了山杏。想不到山杏在县城紫荆花园拥有一套百十平方米的房子!说实话,我心里都有点酸酸的,怅怅的。山杏做什么工作?看着她那两个飞扬跋扈的乳房,我断定他肯定不是处女了。她脸上彩绘得五光十色,穿着性感的紧身背心,极短的一步裙,长发红中泛黄,野性地披散着,尤其那双眼睛,大功率放射着张扬和不羁……我完完全全地傻了,这就是山杏,我儿时的伙伴?走进客厅,室内的豪华程度再次让我瞠目结舌:标准的欧式风格配以罗马款的红木家具,电器是清一色的美国货,沙发是意大利水牛皮的质地……
我疑惑地盯着山杏,乞求从她脸上找出答案。
梅丽,别用那种脱衣服的眼光好不好?
我将目光在山杏身上一撩,忙垂下眼去,仿佛应该不好意思的是我而不是她。她的放浪和眼神让我心里一堵一堵的,我的心真的痛了,说山杏,你是不是当了小姐?
你也太抬举我了,我会干那一行?山杏乐得浑身上下颠簸不已。
我松了一口气,不解地问,那你从哪儿来的钱?到底在哪单位上班?
山杏吃吃地笑着,很媚的样子,说梅丽,实话对你说,我跟牛局长掰扯上了。
我仿佛被雷击了一般,摇晃了一下身体,说山杏,你说什么?
我是牛局长的情妇!山杏优雅地点上一支烟,猛吸一口又重重吐出。
山杏的话让我心里慌慌的,耳根热热的。我不满地瞟了她一眼,咬出一个字:贱!
山杏翻了我一眼,说我知道,你想说我这样做单纯而且愚蠢,有点公鸡找母鸡,母鸡找公鸡的味道。
山杏既然如此明白,我也不想说的过多,但还是忍不住恶声恶气地说,牛局长真不是东西,要他包扶贫,不是包二奶……我要告他!
山杏的脸色立马就跌下来,说梅丽,你什么意思?想跟我过不去?
我怔怔地瞅着山杏,愈发糊涂。
牛局长是我的解放区!牛局长是我的艳阳天!是他把我从水深火热中解救出来的!要不是牛局长,俺家能盖上新房?要不是牛局长,俺哥能娶上媳妇?要不是牛局长,俺娘的病能彻底根治?要不是牛局长,说不定我早就跟那个瘸子上了床………我现在的日子难道不好了吗?山杏把手中的半截香烟狠狠摔到地上。
我发现,有晶莹的东西在山杏的眸子里闪动。我如鲠在喉,别有一番心情翻卷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