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铁上，接连听到两对妇女之间的对话。

先是强悍的一对。一个二十多岁，街头打扮，一个三十多岁，白领装扮。
“挤什么挤？”
“你说什么？有病啊？”
“你有病！”
“神经病！”
“神经病！”
“嫌挤？有本事你打车啊，开车啊，开飞机啊，跑这儿挤什么？”
“神经病！”
（一人到站下车，边往外走）“你他妈去死吧！”
“你他妈一出去就被车撞死！”

接着，听到了语调温柔的一对。
两个都是二十多岁，一高一矮。穿黑衣、化妆、矮的那个主动搭讪。
“小姐，您真漂亮，身材真好。”
“谢谢。”
“真羡慕您的身材。不好意思，能告诉我您多高嘛？”
“一米七七。”
“哇，真是标准的模特身材啊！”
“谢谢。”
“这么好的身材，您有没有做过模特呢？”
“没有。”
“您有没有想过做模特呢？”
“。。。没有。”
“那请问您现在做什么工作呢？”
“医院里。”
“医生？”
“差不多吧。”
“护士？”
“。。。差不多吧。”
“小姐这么好的身材，不做模特可惜了，您有兴趣做模特吗？。。。”

一对是一言不合便互相辱骂，省略商谈环节，瞬间暴力升级为“有病”、“去死”。另一对则是骚扰与警
惕骚扰、骗与防止被骗，在搭讪与戒备中展开“能指的无限滑动”。后一种对话看似和平，一旦进展不顺，很容易瞬间转化为第一种对话。这两种对话模式，在公交车上、车站、商场、医院，乃至女厕排队时都非常流行。

美国女诗人艾德里安娜.里奇在《当我们彻底觉醒的时候－－回顾之作》（1971）中，从个人成长史的角
度，表达了对妇女之间交流状况的反思：“生活极端封闭，妇女们因忠于婚姻而相互隔绝。我觉得50年代
的妇女相互极少讲话－－从不谈论她们内心的空虚和痛苦。”今天，妇女之间的交流当然有了很大进步，
但只要“极端封闭”的精神状况依然存在，妇女交流的困境便会延续下去，并不断改变形式，潜伏在一种
更为“先进”的斗争/交流方式之中。

极端封闭的心灵，容易导致两个极端，一种是“相互极少讲话”、相互隔绝（斗争思维、“办公室政治”
的典型症状），一种是表面上讲得很多（对办公室政治带来的心灵隔绝的一种补偿，以电话粥、短信、QQ
、MSN形式无限繁殖的闺密式絮语），却不断陷入自我重复与互相重复，并未促进心灵与生命的生长和开
放－－这是另一种形式的相互隔绝。这两种极端方式，都在互相加剧“内心的空虚和痛苦”。现实生活中
越来越常见的女性话语暴力或话语泡沫，不仅来源于现实的社会语境，来源于男权制度与男权话语，也来
源于女性彼此的心灵封闭与相互隔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