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类: 随笔 |
这本书前面加了一个责任编辑与耶利内克的对话,有助于缺乏耐心的读者抄近路接近这位不好接近的作家。访谈中,耶利内克表达了她对“女权”的独特理解:“我一直谴责女人的同流合污,如果女人之间的团结是对男人比对其他女人更有利,如果女人利用她们之间的结盟来毁灭其他女人,让她们心灵死亡,那么在我的眼里,这种女人就是可鄙可恶的。”
与此相呼应的是,在她写于各个年代的小说中,女人各种形式的毁灭和心灵死亡,是贯穿始终的首席主题。这个在照片上装扮得如同一个夜总会老板的女人,有着同卡夫卡一样脆弱的神经和可怕的视力。她在常人梦想的体面生活中看到“毁灭”,在主人公兴致勃勃采取行动的时候,不遗余力地发掘“心灵死亡”的隐秘征兆。
叙事也是战争与游戏的复合体。在访谈中,耶利内克说:“我从来没有对只有内容,却没有相应的美学形式的东西产生过兴趣。”对语言和形式的迷恋,让她的叙事语言始终处于高度紧张的状态,语言成了一个残忍的猎人,不知疲倦地追捕着气喘吁吁的现实。在传统的小说观念中,光有追捕是不够的,一个高明的小说家,应该有能力延宕,有能力将追捕变成一场欢快的、似乎漫无目的的游戏。按传统的小说标准来看,耶利内克的一些小说,似乎写得太紧张了。如果再放松一些,她就成了“大师”。然而,这个女人的独特价值在于,她对扮演“大师”不感兴趣,也不想玩“候选大师”们所热衷的“猎取荣誉”的游戏,而在戳穿人类关系的假象方面,她可能比许多“大师”走得更远。
“部门经理说:盖尔达,这里有什么好东西,把所有的都拿出来。部门经理享受地咬盖尔达的左乳房,像在咬一只小苹果,它美味可口。盖尔达拼命大喊。部门经理一面说:这是为了补偿那些打碎的啤酒瓶,一面牙齿缝里喷出了汁水。他还打盖尔达作为惩罚。吃了这‘一口’之后,部门经理去工作了。”
在对当代“幼稚社会”的生存经验和精神现象的追踪上,耶利内克可谓是最残酷的猎人。她笔下所有的人物都生活在施虐-受虐的循环游戏之中,下层权力和上层权力一样,都在残酷而恶毒地戏弄着它的牺牲品,形成了一个严密的 “食物链”。《钢琴教师》中,衰老的母亲、中年的女儿与女儿的年轻男学生之间,就构成了一个首尾相连的“食物链”。在这个链条上,所有的人物都没有自己固定的、不可替换的本质特征,没有一个不是可以与其敌人(或邻居)互换的,也没有一个不是耗尽了光阴、精疲力竭,却还没有成熟的。他们既野蛮又幼稚可笑,既未成型又过度成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