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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少华:从翻译村上到自己写作
按:日前在厦门街头“偷偷”游逛时,不巧给九年前在厦大演讲时采访过我的厦门日报记者宋智明君逮个正着。翌日接受其采访。报纸很快配图刊出访谈稿。原题为《不希望罩在村上春树光环下》,署名为“本报记者 宋智明 何无痕 实习生 李迪”,摄影记者姚凡 通讯员 孙晶。经智明君应允,改题转载于此。链接:http://www.xmnn.cn/dzbk/xmrb/20150211/19.pdf
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2015年2月8日晚6点,本报记者宋智明在赶路时,与著名翻译家、学者林少华先生在湖滨中路不期而遇。9年前,宋智明和年月在厦大采访过林先生,所以在暮色里一眼认出他来!“睽违九年,一夕相遇”,林少华先生有感于这段美好的缘分,于9日下午在下塌酒店的大堂欣然接受本报记者的独家专访。
毫无疑问,日本著名作家村上春树在中国大陆的巨大影响,很大程度上有赖于林少华先生精准流畅优美的译文,但林少华先生并不满足于此,他不仅翻译川端康成、芥川龙之介等名家的作品,还自己写散文、写评论,他说,作为一个中国的男子汉,我不希望自己一辈子罩在一个外国作家的光环下。
谈厦门:最吸引人的地方就是鼓浪屿
记者:这次出门旅行,您为什么会选择福建?
林少华:平时工作太忙,又经常出差,没有时间陪家人,心里有些抱歉,我决定拿出10天时间,纯粹陪家人。本来想去成都,后来比较了一下温度,还是福建这边高一点,就想找个桃红柳绿的地方。我来过4次厦门,太太和女儿没来过。我就跟她们说,厦门如何如何好,鼓浪屿如何如何妙。这回纯属在外面私人旅行,从福州到泉州再到厦门,我和熟人都没打招呼,只有你“打断”了我的行程。不过,“打断”得好,成天陪她们逛商场,可累啦。
记者:昨天回去看您的微博,看到您拍鼓浪屿的照片,我想8日晚遇到的那个人肯定没认错,就是林少华老师(笑)。您专门为鼓浪屿发了一条微博,它给你印象最深的是什么?
林少华:和9年前相比,干净了一些,安静了一些。其实,厦门最吸引人的地方就是鼓浪屿。没有汽车,却有历尽沧桑的老别墅,我特别喜欢那些老别墅,喜欢停下来琢磨,这窗户,得有多少年了;旧日的主人,又曾经何等风光过。何况还有那么多有名的学者、文人住过,林文庆啊,林语堂啊,越琢磨越有味道。
记者:你说你是学校里面唯一的无车族,我也不会开车,也不想学开车。
林少华:世界上只有咱们两个最聪明。你想啊,开车既污染环境又污染自己,那么小的空间,空气可想而知。
谈村上春树:他喜欢一个人躲在角落里
记者:可能您不愿意谈,但是我们还是得问问,关于村上春树。这9年来,你又新译了他的那些作品呢?
林少华:新译的倒不都是他最新的作品,有《地下》、《地下(2)》、《村上广播》和《没有意义就没有摇摆》,还有一本就是村上最新的作品,《没有女人的男人们》,3月份出版。
记者:您在翻译的过程中和村上春树有没有什么交往?他给人的感觉是什么样的?
林少华:见面见过两次,第一次在2003年,第二次在2008年。他的脾气吧,我觉得跟我是“臭味相投”、“一丘之貉”。比如说我吧,我到哪儿演讲一般都不跟自己的同学打招呼,为什么呢,一是怕给人添麻烦,二是见了面也觉得没有什么太多话可说的。与其应酬,说一些可有可无的话,还不如自己一个人,夕阳西下,对着鼓浪屿发发呆。村上春树也是这样,也不喜欢主动和别人套近乎,打交道,都是喜欢一个人躲在角落里不愿别人搭理,这个状态最好。
记者:就是沉溺于自己的内心世界。
林少华:对一般人来说,比如小宋,你翻译了我四十几本书,你从中国跑来特意来看我,我要找个好地方啊,吃着生鱼片,喝着清酒,晚间好好聊个一醉方休,但两次见面其实都是在他的事务所,在那里聊了一个小时。他不会主动问什么,主要是我问,他回答。当然,你问什么,他也会回答什么,说得很有条理。他的事务所很简陋,就是一张餐桌,几把椅子,没有沙发。在餐桌面对面坐下,靠着背椅,给一杯茶。也没留我吃饭,客气话好像也没说吧(大笑)。一开始我觉得不大理解,后来想着村上就是这样一个人。所以我刚才说了,如果换个位置换个角色,我们中国人绝对不会这样子。中国人哪怕我再懒得和别人应酬,人大老远地跑来了,还翻译了我三四十本书,那一定要找个好地方吃上一顿。
记者:那您在翻译的过程中有没有遇到一些难解的词要向他请教?
林少华:只是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问了几个词,后来他倒说了,这方面他倒是很客气,翻译当中遇到不容易理解的地方,“尽管问我”。平时偶尔有邮件来往,比如咱们中国媒体希望他接受采访,他会拒绝。后来再有媒体委托,我就说,你们不要啦,以我对他的了解,他轻易不会答应的。
谈诺贝尔奖:村上春树得奖是迟早的事
记者:这几年很多人为他抱不平,获诺贝尔文学奖的呼声很高,但总是一次次错过。是不是畅销的因素阻碍了他一时获不了奖?
林少华:作品太过畅销,会被那些老头子评委认为文学性很差,根据一般规律,太畅销的东西一般不会有特别高的文学性、艺术性。
几个月前,我专门去广州做了一个演讲,听众当中也有人问到这个问题,我觉得其实不止这些因素,比如和莫言相比,日本学者也认为,莫言介入中国社会现实的力度要比村上大,以莫言的《蛙》为代表的作品,日本学者认为深入反思了计划生育政策。村上在《1Q84》虽然不是说没有介入,但是不成功,在《1Q84》之后彻底转向了,回归对往事的回忆,就是我们说的小资情调,回归对个人心灵的关注。
记者:您觉得他的内心是否有些焦虑?
林少华:我觉得村上还是有一些局限的,他读书很多,甚至读古希腊经典著作,他的知识结构是西方的,对西方经典如数家珍,从语言学到文学,种种经典自不必说,但对对政治的研究显然不是他的强项。他一直想写一部类似《卡拉马佐夫兄弟》的复调小说,用日语讲就是综合小说,《1Q84》他也野心勃勃地想完成自己的心愿,但和《卡拉马佐夫兄弟》相比,还是比不上,甚至不如自己的《奇鸟行状录》。
记者:村上会不会给您这样一个期待,突然写出一个具备诺奖水平的作品?
林少华:据我个人的直觉,他得奖是迟早的事情。只是还不到火候,日本学者分析,《1Q84》是诺奖的叩门之作,你不是说我社会介入不够嘛?我要写一部复调小说,可惜,不了了之。他也意识到自己的问题之后,就彻底转型了,比如现在要推出的散文集,已经彻底回归像《挪威的森林》那样对往事的回忆。
记者:干脆就用他的优势,说不定在某个时刻又能够打动那些评委的心。软到极致,柔到极致。
林少华:村上1949年出生,现在66岁,一直写到七八十岁的作家不是没有,但终究是少数。翻译他的短篇集,还是觉得一个作家必然有其局限性,无论主题的思考深度还是文体的创新,都有局限。永远兴致勃勃,永远南征北战,永远开疆辟土的作家可能是不存在的。村上迷就继续等待吧,有一天评委们年轻化了,审美口味有所改变。
谈写作:我不喜欢被称为“御用翻译家”
记者:有人有疑问,您是刻意只翻译村上吗?
林少华:不是啊,我不大喜欢被人称为御用翻译家,但很多时候偏偏被如此称呼。我还翻译了川端康成、三岛由纪夫、东山魁夷和芥川龙之介等名家的作品,起因也是别人认为我翻译什么都是村上味儿,其实我翻译川端康成绝不是村上味儿。华东师大有一位博士生,专门研究所谓林译艺术,写了博士论文,据他统计,我已经翻译70多本书了。村上41部,加上别的30多本别的作品。1949年之前不敢说,1949年之后从数量上来说,很少有人翻译这么多,毕竟我不是专职翻译家。
记者:其实,您自己的散文写得很生动,数量也不少。
林少华:作为一个中国大男人,老是被罩在一个外国人的光环之下,有点不爽。所以我也尝试着写一点东西,9年时间出了3本散文集,第4本准备要出,就是尝试着走出这个阴影。我不是离开翻译就玩不转了,是不是?
5、谈微博:以微小的力量与天下博弈
记者:您写微博很积极,更新很快,回复多,很多想法很有意思。
林少华:对,我最近要出的一本书就是由我的部分微博文章结集而成,就叫《微搏天下》,以微小的力量与天下博弈。
记者:您为什么喜欢玩微博?都有哪些收获?
林少华:一开始是被动的,都是网站邀请我开的。后来玩得上瘾,一是兴趣,二是责任感。现在知识分子越来越内向,多是为了稻粱谋,拿课题,申请项目,写论文提职称。知识分子还是应该有点担当意识,无论是传统士大夫,还是现代意义上的知识分子,都有义务为社会做点什么。别的我也做不了,写博客写微博,通过自己的文字影响一部分人,也算是为社会尽一点义务。我已经坚持写了四五年了。
我的微博很大一部分提倡读书,知识分子不应该跟风,太媚俗了我不赞同。作为知识分子,应该是社会缺少什么,偏要呼吁什么,这才是一种道义,一种责任。大多数人不看书,我偏要呼吁看书。
记者:微博上您还保持一些平民性,您会经常回一些评论,回得还挺认真,这是出于什么考虑?
林少华:只要有时间我还是会回的,我觉得远方素不相识的人向你表示好感,这是一件非常奢侈的事情。现在,身边的人普遍很少表示好感,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却对你表示敬意。我觉得敬重别人的感情应该是做人的基本要求。在生活中,只要有时间,哪怕别人写一张明信片给我,我也会尽可能回。
记者:年轻人会给您写信吗?都说什么?
林少华:每个星期一两封,说感情和学习上的困惑。很多年轻人很孤独,很难与家人、老师沟通。
记者:您都建议怎么做呢?读一下《挪威的森林》?
林少华:读一切能找到的好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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