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9月24日-25日，疼

早晨吃了点东西，头还是疼得厉害，鼻腔中塞满了东西支撑，直接顶到脑门，那感觉，你感冒鼻子不通气时再使劲擤鼻涕，憋的脑瓜仁疼，就是那样。而且更持久。大夫说今天下午2点把塞鼻子中的填充物拔出来，我高兴坏了。有一个不知道是大夫还是护士的人进来，说拔出时很疼，推荐打止疼针，她的连哄带吓，说服我和临床的病友。本来不觉得特别痛苦，可是一想到下午就要把这折腾人的海绵塞子拔出去，反倒沉不住气了，不住地看表，忍受随心跳跳动着的疼痛（真感谢经常锻炼长跑心跳不快60下左右少遭了不少罪），现在的感觉在我第一次跑马拉松到35公里的时候也体验过，十分难熬。2点的时候，大夫进来给临床的做鼻窦手术的病友的塞鼻子拔了，然后扭头对我说，我这个骨头粉碎性骨折，复位定型，还要再塞三天再长长。我当时就崩溃了，就好像跑到35公里后裁判说还要再跑100公里！这时脑袋实在疼得受不了，我让大夫给我打了止疼药，稍有缓解。止疼药只能管几个小时，晚上药劲过了还是很疼，但已经是可以忍受了。第二天25号就在这个忍受疼痛的过程中度过，没留下任何记忆。说句题外话，如果要给犯人逼供，就给他鼻子塞满东西直到头疼，不招供就不拔出来，保证管用。）

这几天在医院订饭真是够没水平的，手术当天不让吃饭，我订了一整天的饭，术后第一天行动最不便，我就订了个早点。当然，吸取经验后我每天都订三顿，顿顿不落。

老婆下午来了，在我身旁，要给我按摩，我说不用。当时心烦意乱，只想休息。后来我躺下闭眼几乎睡着了，她在我床边看书，不时用手摸着我的头，那一刻，我感觉到了爱。

想起一部电影叫《蝴蝶与潜水钟》，讲的是一个脑中风患者用一只眼睛，在护士的帮助下拼读字母，一个字一个字写出了一本书，电影获得了很多奖，最初我没太看懂，那种身在疼痛寂寞中的苦楚怕也只有身临其境才能体会吧。我看着手臂上粗粗的针管，阳光透过窗子照在不断下落的点滴吊瓶上，那一刻我感到生命与时光在流逝，特别珍惜生命的美好，像自由的阳光、自由的空气、自由的云……

2008年9月26日，自由

今天是神七上天的日子，父亲给我拿来一个收音机，医院里什么都没有。

天外的云彩十分漂亮，我已经很久没有像现在这样去静静地注视天空了。早晨阳光暖暖的像要把整个大地洒满黄金，面对这个秋高气爽的早晨，我应该是在跑步的路上，去嬉戏，去欢闹，去让自己尽情融入大自然，而不应该像个垂老的病人一样痴痴地坐在窗前看着那近在咫尺的一切，却无法把握。清晨的时间很快过去，送饭的小姑娘一声吆喝“打饭啦！”整个楼道就齐刷刷走出一大群病号，端着饭碗，排着长队，令“救济粮”。我从未觉得自己能够与这群人为伍，至少在原来身强力壮的时候从未想过，而此刻我正是他们种标准的一员，虚、弱小、微不足道……我生活在一群白衣天使中间，可为什么和天使在一起也要有如此的痛苦？

人除了恐惧未知的事物，遥遥无期的事物，对那种日复一日却无法摆拖的疼痛是否也会恐惧面对？今天大夫告诉我周日28号给我撤塞，此话简直晴天霹雳，我的天哪，还要两天！

一次大疼和持续小疼哪个更可怕？我的亲身体验告诉我是小疼。比如我的手腕，手术时扎进个很粗的输液针，用胶粘好，留在那里方便输液，从23号做手术到今天一直没撤，因为手腕也要活动，所以针管不断扩大，现在血肉模糊，我跟护士说换换吧，护士拍了拍我的手腕（很疼）说，下午输完液给你换，唉，天使图方便，我就要带着针头继续过日子。吃午饭的时候，一端饭碗，针口又出血了，我想到古代人打仗中了一箭，然后带伤奔逃20公里的劲头。心说算了吧。

2008年9月26日16点09分是个值得纪念的时刻，这在我手臂上已达4天的粗针管终于撤下来了。我又可以像个正常人一样伸胳膊抬腿，自由，多么幸福！

下午5点，我的主刀大夫走进病房，询问我的病情，我说除了躺下头疼得厉害，其他方面都还不错，她又问是今天取海绵还是明天，我赶快说今天，生怕她反悔。这样，我就如同一个被判刑提前释放的囚徒一样，充满了感激与渴望。先是用盐水泡鼻子，然后大夫让我去医务室取海绵，一共两大块两小块，当我看到他们从鼻孔里被拿出来的时候，惊讶得闭不上嘴巴，它们是怎么被塞进去的？太大块了吧！刚取出来时我还感到一阵眩晕，说实话确是挺疼，不过和持续的头疼相比已经不算什么了。我休息了一下，回到病房，镜子中的自己面无血色，有点像晕车或是晕针，我晕大块海绵。

今夜好睡，想怎么躺就怎么躺。唯一不足是鼻子很干，通风一点阻挡也没有，好像直接吸进脑子里了，想想也是，鼻腔被撑得豁大，又被手术刀在里面一通剌，很多地方还没恢复。我用棉球塞住鼻子，减缓一下气流，效果还真不错，一晚上都没醒，连个梦都没做。

2008年9月27日，渴望

早晨起来，鼻子有点疼，这是前几天所不曾出现的。前几天光顾着头疼，说明在一切大痛苦面前，小痛苦就算不了什么了。所以你看见一些人对这小事物纠缠不休，可能是因为他们真的是没经历过什么大的磨难。而那些真正经历过风雨的人，往往表现出的时谨慎和更大的勇气。

清晨又是个好天气，微风掀起窗帘的一角，洒进一缕温和的阳光，把屋子一角染成华贵而浪漫的色彩，我推开房门，住院楼悠长的走廊，一位护士小姐正从路的尽头轻轻走来，白色的护士帽挽住乌黑的头发，洁白修身的衣服，小巧的平底鞋，口罩上方灵动的眼睛，推着干净的换洗褥单，翩翩而近……这时你才会从伤口中感受到一丝安慰，多么美好的早晨。5点多钟的阳光是那么美丽，即使最天才的画家也难以调出这般让人心动的色彩，我的头已经不疼了，我的眼镜还放在抽屉里（现在是纸糊的鼻子不能碰），我的心已经在窗外了。这是大自然给早起的人的礼物，它兀自地美丽，不管世人如何评价，这才是真正博大的胸怀。而我们的很多现代建筑，要计较审美，要计较文化内涵，我想任何一个美丽的经典建筑都不需要为一时的评价纠缠不休，这才是气魄。

马上就要到国庆节了，病房里的人也渐渐少了起来。医生通知我明天可以出院了。归心似箭。都说人生四大喜事：久旱逢甘雨、他乡遇旧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

是否可以再加上：刑满释放日，痊愈出院时。

脱离苦海也是喜事吧！

今天出院了。住院十天，苦辣酸甜很多。权流水一文以记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