涉世之初(第十七章)——第一版修改稿
(2008-08-15 15:04: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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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可是仔细一琢磨,总觉得不对劲,校长想起了那张照片,虽然自己照过无数的照片,但总感觉这张照片前一阵子在哪里见过。
待回到办公室翻开桌面上的《浪涛》,发现《浪涛》上的照片分明就是网页上那张照片的原版。
郭晓荣怎么也想不通自己的这本《浪涛》究竟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校长的文章也是校长看过并通过的,后面刊登的那些小说也并无反对党反对祖国之类不敬的语言,社员们的每篇小说自己都仔仔细细地读过,在一些觉悟不怎么高的文章中还加上几句颂歌,整本杂志都是大好形势之类的云云,甚至还在篇末加上了对检查团的欢迎之词。
可通知依然是下来了。
学校规定,除各系部团委和学生会之外,校内的任何社团和班级不能以任何形式发行印刷品,擅自印刷,将追究其主要负责人的责任,特殊情况,需由团委同意,并在团委的组织下编稿。学生在校内发表文章,将只能通过校报,团刊发表。除校报外,所有的发表稿件将由广播站直接统一审阅。
并且,学校从此以后将不给任何社团以任何资金方面的支持。
这对于“浪涛”来说无疑是个晴天霹雳。全校唯一一个有印刷刊物的社团便是浪涛,唯一一个需要学校资金支持的社团也是“浪涛”,印刷品被禁止后,“浪涛”也基本上处于解散的边缘。本来就没有物质鼓励,现在自己的文章连公开发表的机会都不再有,那群家伙自然也没了窝在一起讨论中国文学的热情——中国的文人喜欢聚会,喜欢谈文学,他们谈的文学比写的文字还多,中国的文学,是谈起来的,是在一次次的喝茶,一次次的饭局中被谈起来的,是被众文人的口水堆起来的,纵然腥臭不堪,可毕竟是自己嘴巴中谈出来的。中国人多,自然也不缺乏文人,大家的口水聚集起来,也是一种力量,一种符合中国国情的文坛力量。只可惜,浪涛无法提供茶叶,更无饭局,唯一可供发表的平台也被剥夺,如同被剥光衣服的众人,如果一定要聚集,看到的便是大家下身的丑陋,如此,大家的脑海中便不在是文学,激素全部涌向下身,由得下身思考着——握笔杆的人越来越多,下身的思考也比上身越来越多,只是华丽的衣服掩饰了自己一半以上的思考,倘若赤裸,文化人们便开始活脱脱的向日本人看齐了。
在校门口的小餐馆里,点了几瓶酒,郭晓荣、还有陈傲凡几个刊物的主要负责人第一次在一起一块吃饭。
郭晓荣这天在宿舍望着过往三期的《浪涛》,想到《浪涛》刚刚走出校园便被封杀,不由悲从心生。想到中国文学对于自己还是有点遥遥无期,渐渐悲哀成了悲壮,人一旦悲壮,胆子也就来了——郭晓荣拿出了剩下的一百多社费腐败一回。
郭晓荣不胜酒力的,上了酒桌,果然不胜酒力,几杯下肚,便满脸通红。整个饭馆里都是他的喊声。
“其实,这都是我的错,我不该上那文章,我应该老老实实的,我真是……”
“是我对不起你们啊,本来我们是很有发展的!”
“我没用,我真没用啊,知道吗?我现在觉得我好失败啊,真的,连个社团都带不好……”
众人都在默默的吃菜,任凭郭晓荣嘶喊着喝酒。
陈傲凡也是第一次见到郭晓荣这么激动,坦白说,想到“浪涛”就此夭折,心里也是不怎么滋味,虽然自己从没想过自己会是个欣赏文字之人,更不用说会是个写文字之人,但毕竟之前也对“浪涛”操心过,听着郭晓荣的嘶喊越来越悲,也升起一种莫名伤感,自己的情绪被不知不觉地感染,眼眶居然有点湿润。
郭晓荣的声音已几乎是哭腔了,他本来就不怎么会喝酒,加上这又喊又叫的,没一会就去厕所大吐一番,吐到最后只会趴在便池上干呕,看到时间也不早了,陈傲凡几个便连拉带拖的把郭晓荣从饭馆拉出,郭晓荣出来后还大喊大叫着。
郭晓荣倒也奇怪,之前在饭馆还大声嚷嚷着,一挨到床铺便很快打起了呼噜,安顿还醉鬼后,陈傲凡这才发现身上沾上了不少郭晓荣吐的东西,便匆匆跑回宿舍洗了个澡,待从浴室回来后,发现意外的郑雪琳正坐在自己宿舍里。
“你怎么来了啊?”
“有一阵子没见你了,所以过来看看啊,碰巧今天也是周末,之前来过一次,你不在,你宿舍的说你出去喝酒了,打你传呼也没回,我正琢磨着你是不是醉趴到什么地方了,逛完街回来顺道过来看看,看到你衣服丢在这,就知道你回来了。”
“我宿舍其他人呢?”
“不知道,或许都被我吓跑了吧!”
陈傲凡拿出口袋你的传呼,却是看到好几个号码,后面的代号都是郑雪琳的。
“还好检查团走了,不然我们还不让上来呢。”
“怎么?还有男生宿舍不让女生进的?”
“是啊,前一阵就是,来了好几次就被挡住了。”
“呵,这是为你好啊,这里住的都是色狼,来了不怕被吃了?”
“不怕!”
“真的不怕?”
“谁敢吃我?”
“我呀!”
“就你!”
“我怎么了?”
“你不敢!”
“为什么说我不敢?”
“你知道的!”
“我怎么我?”
“你知道的!”
陈傲凡突然想起今年情人节那晚,他隐隐听出了郑雪琳话中的意思,便不开口了。自从那次事情后,陈傲凡总是有意无意躲避郑雪琳,加上前一阵社团的事情又多,有时还差点忘记了郑雪琳的存在,这一忘,便是一个多月。
感觉身后的温度越来越高,郑雪琳在身后突然轻轻搂住了陈傲凡,将脸贴在陈傲凡的背上。
陈傲凡浑身一个机灵,下身很不争气的抬头了。
“想我吗?”
“想……”陈傲凡几乎是机械的回答,他有点无法接受郑雪琳这样的见面礼。
“那你怎么都不来找我?”
“最近事情多。”
“那怎么也不给我电话。”
“怕……”
“怕什么?”
“不知道?”陈傲凡的呼吸越来越急促。
“怕我吗?”
“……”
“回答我啊!”
“不知道……”
“我真的那么可怕吗?”
郑雪琳突然将陈傲凡的身子翻过来,将脸贴近,盯着陈傲凡眼睛,又轻轻的抱住他。
“陪陪我,好吗?”
“我们出去吧,万一我宿舍的人回来。”
郑雪琳微微一笑,松开了手。
“嗯……”
“干嘛?”郑雪琳一脸坏笑。
“你能先出去一下好吗?我想换条裤子。”
“怎么?还怕我看吗?”
“呵呵……”
“我转过身,不看就是了。”
从宿舍出来,已经是快11点的样子了,这样的时间出去,让陈傲凡忐忑。
陈傲凡轻轻拉住郑雪琳的手,象一对情侣。
学生街不少店铺已经打烊了,随着店内的灯光一盏盏熄灭,街道也越来越昏暗。街上已经没什么人了,安静地可以听到彼此的脚步声。
“其实,今天来主要是告你个事。”
“嗯?”
“我的护照已经下来了,过不久我可能要签证去了。”
“什么?”陈傲凡停下脚步。
“我可能要出国。”
“怎么突然想到出国?”
“什么叫突然想到啊?我其实高中那会就要出国的,可正好碰上我们大使馆被老美炸了,所以就走不了了,后来又去办了一次,被拒签了,理由是我们福建偷渡的太多,人家领事馆不让走。这一拖再拖就到了大学。”
郑雪琳这么一说,陈傲凡心底到升起了一股莫名惆怅,虽说这个女人和自己的关系还是有点不清不楚,平常见她没见她也对自己的生活没什么影响,可她如果忽然一消失,陈傲凡还是有点不习惯。
男人和女人之间有时就象避孕套,轻飘飘的,将它揣在兜里或丢到抽屉是没什么区别的,可真需要的时候,却往往找不到——只有在关键时刻才能想起对方的好,虽然,这点好看起来有点微不足道。
当然,陈傲凡是不能把这感觉说出来的,可他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只能长长叹了一声。
这一叹让郑雪琳以为陈傲凡知道自己出国后引起了他的伤感,心里不免一阵温暖,便更加紧握住他的手,并往他身上靠了靠。
两人就这么沉默地走了好一段路。
“你觉得,我走了,好么?”郑雪琳打破了沉默。
“……走了,还回来么?”陈傲凡反问。
“不知道,看情况吧,其实,很多人出国前都说回来的,但在外边呆了那么几年,什么事都可能发生的,能留那边的基本都留下了。——我办的是留学,是要先出去读书的。”
“张顾明他知道么?”
“他很早就知道了。”
“跟他说了你这次的么?”
“都不知道怎么联系他,他也没联系我,我就没必要告诉他,不过当初还真想如果能有个人一辈子和我,我或许就不出国了。”
陈傲凡当然知道这个他是谁,他又说:“有人会等你回来的。”
“等?”郑雪琳轻轻一笑,“我早就不相信这些了,见过几个出国了还有结果的,所以嘛,和他分也是早晚的事。”
“那我等你回来。”陈傲凡也不知道自己怎么突然冒出来这么一句。
郑雪琳一听,呵呵笑起来:“你等我?等我回来吃你喜酒吧?……其实呢,我现在是真不奢望有个人会让我不走的,如果有个人会等我回国,我已经知足了,比如你,你能等到我回国那天再办喜酒,我就很开心了。”
“那就等你回国我就办喜酒吧!”
“要是我一辈子不回来呢?”
“那……”陈傲凡这一下也不知道该答什么了,只傻傻地笑。
“你还没回答我,我走,是好,还是不好?”
“其实,你走,对你好不好,我是不知道,我倒是希望你不走。”
这话郑雪琳听得倒是真切,她轻轻地问:“为什么不想我走?”
“舍不得你,觉得你对我蛮好的,一个对我好的人走了,我当然不开心的。”
一个“舍不得你”,让郑雪琳有点感动,她有点动情地对陈傲凡说:“我答应你,我走之前,会一直对你好!”
两人漫无目的地在学生街附近瞎逛,这一逛便是一个多小时,待回到学校宿舍时,女生宿舍楼的大门已经锁了。陈傲凡托着郑雪琳的腰好几次,也没将她翻过铁门,倒是那柔软的腰让自己不禁心猿马乱,手越来越不吃力,折腾了好久也不顶事,两人一合计,便到草场边的台阶坐着。
两人就这么窝在一起坐着,郑雪琳的身子骨虽然不重,但整个压在陈傲凡这本来就单薄的身子上,还是觉得有点吃力。陈傲凡的手也不大好放,上了是郑雪琳的胸部,如此明目张胆地吃对方豆腐,不是君子所为,故不可为,下了那便更下来,只有轻轻的按在腰部上——虽然刚才因为翻墙的时候抚摸了无数次郑雪琳的腰部,但那完全是“无心之举”,此时重了便有非礼的嫌疑,可见,是与非往往是一线之差。
郑雪琳却不知陈傲凡此时心里所想,她窝在陈傲凡怀里,有一句没一句乱搭着,说着以前高中的事,怎么认识张顾明什么的,说话声音也越来越小,直到最后没吱声了。
夜静的可以清楚的听到郑雪琳那均匀的呼吸。
陈傲凡伸手轻轻抚摸郑雪琳微微张开的嘴,虽然还可以感到嘴唇下的温度,但干燥已经让陈傲凡感觉到了夜的冰凉。
指尖再次从嘴唇上滑过。
陈傲凡突然低头吻了吻她的嘴唇。
末了,再吻吻。
郑雪琳突然醒来,望着陈傲凡。
陈傲凡再次低下的头停住了动作,他有点不知所措的望着郑雪琳。
“干嘛呢?”
“你的嘴唇有点干,所以……”陈傲凡突然开始耍赖。
“是吗?”
“……嗯……”还是有点做贼心虚。
“可是现在还是干的。”
“嗯……什么?”陈傲凡一时没反应过来。
郑雪琳主动搂住陈傲凡的脖子,将嘴唇靠了过来。
陈傲凡的脑袋一片空白,只觉得一条湿滑的舌头撬开了陈傲凡僵硬的嘴唇,宛如一条蛇钻进了他的喉咙……
刹那间,陈傲凡知道了为什么圣经里诱惑夏娃和亚当的,是一条蛇。
然而便是陈傲凡出门不久,他的传呼便开始疯响。
已经入睡的舍友无法忍受深夜传呼还会冷不丁的响起,便将呼机关掉。
萧雨发觉陈傲凡的呼机再也打不通时,也终于放弃了努力。
范老婆子的突然到访让全家都有点不知所措。
就萧雨上学开始,似乎觉得“家访”永远是七十年代末的记忆,或者仅仅是课本里的感动——她印象中的老师更愿意“坐而论道”,高坐讲台,由着学生的家长和他的孩子一道在面前唯唯是诺,任凭自己为人师表的优越感得以淋漓尽致。
她万万没想到,范老婆子会来重复自己那小学课本上,已经渐渐被自己遗忘的“历史”。
依然是一身不掉价的肥肉,一屁股下去便占据了大半个沙发。父亲恭敬地在一边的小沙发坐下,母亲在厨房忙着倒茶切水果,范老婆子在一边挪动着屁股寻找沙发与自己满瓢的肥肉最佳的切入点,一边朝厨房里嚷嚷:“别忙了,不要忙了,我一会就走。”
“呵呵,老师来我们这,真让我们意外啊。”
“呵呵,最近老了,很少去学生家了,今天从你们下边走过,就突然想上来看看。”
“有劳老师了。”
“哪的话来着,我们老师,其实最开心的便是学生有出息,只是现在老了,身子骨不大结实了,不大能走路,以前年轻那会,经常上学生家坐坐走走什么的,那些学生,都当我姐姐一样,现在我那些最早的学生都和我一般老了,但都时不时和我联系着呢,现在老了,不能走了,都没能到学生家里坐坐,聊聊天,心里都觉得缺了点什么,隔着,闷着呢……所以,今天就上来了,来之前,还怕会不会打搅你们来着,后来不知不觉到了你们门口,就想着,你们应该不会把我这老婆子拒之门外吧,就没通知你们一声就来了。”
“呵呵,老师你这哪的话,你来,我们开心都来不及呢。”母亲将切好的水果摆好,然后坐到父亲的对面。
“以后老师想来,跟我们家小雨说一声就成了,你看,您这么突然一来,连口茶都没给您准备好。”
“哎呀哎呀,你们就别客套那么多了,要是那样瞎忙来着,我倒不来了,以后,我要来,还是不会告诉你们的,如果你们不在,我就可以和萧雨她谈谈什么的,如果你们都不在,就算是我走走腿,练练身子,反正你们这又不高,呵呵……”
“老师您真是太客气了。”
萧雨在房间里听到郑老婆子的声音,偷偷将门给锁上,然后关了灯。
萧晴从房间出来,看到沙发上的郑老婆子,眼皮微微一抬,便径直走到厨房倒水。
“唉,小晴,老师来了怎么都不打声招呼啊?”
“哦……”萧晴走过客厅时,木然的喊了一声“老师”便头也不回的进了房间。
“这孩子……”母亲一脸的气愤。
“呵呵,可能有什么不舒服吧,呵呵,小晴真是越来越漂亮的。”郑老婆子强打着哈哈。
“老师你别在意啊,这孩子不懂事,你也知道,她学医的,你说一个女孩子家学医,整天碰那些缺胳膊断腿的尸体……唉,我当时就跟她说了,她就是不听,你看看,折腾了这两年,人都变了个样。”
“孩子嘛,耍耍脾气也正常,父母呢,要多支持才是……”郑老婆子忽然象发现什么似的望了几下客厅,“萧雨呢?”
“哦,对啊,这孩子……她在房间,刚刚也一时忘了跟她喊一声,这孩子也真是,都不会自己出来!”
躲在房间听到父亲的说话声,萧雨也明白自己算是躲不过了。
父亲扭动了下门把,发现门打不开,便大力拍门:“小雨啊?怎么关门啊!”
萧雨忙用被子蒙住头大喊:“干嘛呢,我睡觉呢!”
“才几点,你睡什么睡啊?”
“昨晚读书读晚了,现在累……”
“快起来,老师来了。”
听到父亲这么说,萧雨也明白是非出去不可了,她赌气地将桌上的物理书将地上狠狠一摔,开门出去。
“哎呀,孩子读书这么累,让她多休息休息也是应该的,来来来,坐老师旁边。”
萧雨走过去默默地坐下,望着茶几上的水果摆弄着衣角。
萧雨坐下后,他们三人便有一搭没一搭的扯起她的学习。——教师和和父母一旦挨到一块,便俨然一群预言家,他们乐此不疲地为身边的孩子编造着美丽的未来。教师宛如救世主般替父母找出孩子众多的缺点,并表示将一一帮助改正,然后以胜利的微笑致以诚惶诚恐的父母。——郑老婆子育人无数,曾经“孩子们”是否如她所说的那般成长或死亡已不重要,倒下的学生都可以垫起一个可让郑老婆子有了傲视的资本的高度,理所当然地为萧雨的父母指点一二。
末了,父亲突然问了一句:“老师,你觉得现在就小雨的成绩,哪个学校比较保险呢?”
“嗯……我觉得华侨不错。”
萧雨心里一紧。
“哦?”父亲不解。
“萧雨的成绩还是有上升的空间,那些本一批到时候可以报点更好的学校,不过我觉得本二批可以报报华侨,我孩子就在这学校,很不错的,就是学费高点。”
萧雨想到了她那胖儿子。
“学费高点没事,其实今年我们就图个保险,去年其实分数都达到了,就是因为志愿报高了。”
“这样吧,你们今年可以试一下报华侨,我有朋友在里面,只要分数到了,可以帮你调剂一个好的专业。”
“哎呀,那太谢谢老师。”
“哪的话,学生多上一个,我们老师也舒心,呵呵……哎哟,一看,这一坐,就个把钟头,我该走了。”
“唉,再坐会吧老师。”
“不了不了,该走了,你们也不要送了,哎呀哎呀,太客气了。”
三人一阵推辞,最后还是父母将老师送下楼,一直在父母返身前,楼道里还可以清晰地听到郑老婆子那堆满脂肪的嚷嚷。
“你这孩子,老师来了怎么都不说话?”这是父亲进来的第一句话。
“我觉得这老师很不错啊,现在难得有老师会来学生家坐了。”母亲接着说。
“好个屁!”萧雨低声嚷嚷。
“什么?”父亲问。
“没什么……对了,我告诉你们啊,老师说归说,我不想报华侨。”
“为什么不报?”
“没为什么,我不想报!”
“不行,今年你要给我报这个学校,”母亲突然板下脸,“今年由不得你乱填了,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由你报,今年保险为主,哪个学校最保险,我们就报那个学校,本一批我们也不大指望,有个还可以的本二批你就要给我去。”
“报不报什么学校这我自己作主,你们瞎操心什么!?”萧雨的声音大了。
“我们是你父母,就该我们作主,才多大的孩子,什么作主不作主的,我告诉你,你现在接下去好好听这郑老师的话,到时候填报志愿的时候填上华侨,我们可以找找她,让她帮帮忙,弄个好的专业。”
“我不报。”
“你不报你想报什么?”
“福大都比华侨强!”
“福大去年的分数你又是不知道,都快本一了,今年你有把握,我看,你还是死了这心,填上个华侨到时候。”
“好,填就填,填上了你们去读!”
母亲突然把手上的水果盘往桌上很恨一丢,“你这是怎么跟我说话的啊!你读书还是我读书啊?哦?我去读?你这是替谁读书啊?替我啊?我们这都是为你好,你怎么越来越不听话了啊?”
“妈!”萧晴突然从房间里出来,“你说话不要这么冲好不好!”
“你也是!”母亲突然转向萧晴,“你这个当姐姐的,连点榜样都不会,你比小雨大,有时候该教教她,你倒好,顺着她意,由着她胡来,老师来了,不打招呼的也是你。”
萧雨紧紧咬着嘴唇,突然站了起来,头也不会的跑回房间。
夜渐深了,萧雨擦干眼泪,便抓起电话,拨了陈傲凡的传呼。
可是一夜,陈傲凡都没回传呼。
经过一夜的折腾,萧雨没睡好,挂着个黑眼圈到了学校。
“你昨晚一定又胡思乱想了。”李啸立刻凑了上来。
“嗯?”
“看你的眼睛,红红的。”
“是没睡好。”
“怎么回事?”
“昨天……”萧雨欲言又止。
“昨天怎么了?”
“昨天郑老婆子到我家了……”
“哦?她到你家干嘛?”
“……”,萧雨虽然隐隐感觉到郑老婆子的到来和她儿子有关,但是却又不敢肯定,便转口说:“跟我妈说了点我读书上的事。”
“就这么简单?”
“就这些……”
“这倒奇怪了,这年头还有往学生家跑的老师……”李啸也没多去在意。
“或许,我家送她家东西多了,她……她就觉得该过来看看了。”
“或许吧……”李啸一边掏书一边问,“跟陈傲凡说了么?”
“嗯,……昨晚……昨晚已经给他打过电话了。”
“那他怎么说?”
“他,他也象你这么说啊,说也奇怪。”
“我总觉得,这老婆子没安什么好心。”
在经过春节那段日子短暂的甜蜜之后,萧雨觉得和陈傲凡之间的热情突然降了下来。前一阵子陈傲凡和自己打电话的时候,说得更多的是学校社团的事情,只有在最后才稍微问了问萧雨的情况。听着陈傲凡在电话那天兴奋地说话,萧雨也不好打断,但进入三月份以来,学习任务越来越重,萧雨更多的是需要一种关心,哪怕是那种遥远的关心。但是陈傲凡似乎总将自己的感觉有意无意的压抑,或者说,这个男孩子总是缺少一些她所渴望的细心。
郑老婆子今天的精神看起来特别好,脸上挂着难得的笑容。下课后,她又悄悄拉萧雨到一边说话。
“统考快开始了,准备了怎么样了?”
“嗯,差不多了。”
“昨天晚上和你妈妈谈了一会,你也看出来,你妈妈对你期望很大,这次统考一定要考好,让她开心开心。”
“嗯……”萧雨心不在焉。
“今晚如果没事的话,就到我那边去吧,我上海的同学拿到了一些上海的复习资料,想给你看看。”
“今晚?”今晚似乎不是补习的时间。
“嗯,就今晚,有时候晚上人太多,老师一时半会也照顾不了你,你也看到,人多的时候,杂,老师又要一下子说那么多,并不是每个人都能消化的好,昨晚你妈妈一直让我再对你多补充补充,正好我拿到了点资料,你今晚就过去找点资料回去做做吧,或许对你这次统考有用。”
“那……今晚几点?”
“晚饭后你看什么时候有空就过来吧,又不是特别重要的事情,就是几份资料嘛……哦,对了,给你的资料你要收好,不要给其他同学看到了,这些资料流出去不大好,还有也不要跟其他同学说你今晚到我那边去,知道吗?这样影响不好……其实,我这都是为你好,你妈妈跟我这么熟了,也象姐妹一样了,该多帮帮忙的,还是要多帮忙的。”
郑老婆子匆匆交代几句后,便回办公室了。萧雨坐回座位,李啸便立刻问:“老婆子找你什么了?”
“哦……没什么,问了点问题……统考要到了吧,老师总该会问几句……”
中午回到家后,萧雨忍不住又拨通了陈傲凡的传呼。
陈傲凡的传呼很快就回回来了。
“昨晚打你传呼怎么没回啊?”
“哦,昨晚出去,没带传呼。”
“那么晚了还去哪里啊?”
“哦……跟我们宿舍的人出去喝酒了,你也知道,这些人就喜欢喝酒……”
“打你宿舍电话了,你宿友说你出去了……”
“哦?哦……不是和我宿舍的,是和隔壁宿舍的几个,他们可能不知道……嗯,找我有什么事么?”
“就想打个电话给你,统考快到了,心有点烦。”萧雨听完陈傲凡的话后,心里忍不住一阵失落。
“放心,我对你有信心!”
“可是我还是怕,时间越近我越怕,我就怕又考不上……”
“不要这样,你行的啊!”陈傲凡的声音有点急了。
“其实还有……”
“还有什么?”
“还有……”萧雨正想把郑老婆子的事情告诉陈傲凡,却听到电话那头急促的传呼声。
“还有什么?”
“嗯,那个……”又听到了传呼声。
“你很忙么?”
“没呢,哦对了,你刚刚还告诉我什么来着?”
“哦,没什么,你先去回别人的电话吧,回头给你电话吧。”
“哦,好吧,回头电话。”
轻轻挂上电话,萧雨也不再掩饰心里的失落,她感觉一切都在变,一切都似乎离她越来越远……
自从《浪涛》被叫停后,郭晓荣便不再象以前那样踌躇满志的了,人也瘦了一圈,可心里还是有点不服气,于是他又找到了腾老长谈一夜。
腾老也开始感到力不从心了,老了,真的老了。他万万没想到在自己的垂暮之年所参与的一个社团,会落了个这么“无疾而终”。按道理,象腾老这样一个在福建的文坛小有名气的教授,去社会上的一些社团或者一些杂志社做一个名誉顾问什么的,都是一件很轻松的事情,受着一拨人的“瞻仰”,总比守着这么一打学生瞎折腾好。身边的一些后来的教授不管退休与否,都纷纷在外面的公司挂职,每个月都拿着几份不薄的薪水,享受着作为学者的快感。因此,象腾老这样的教授,看起来似乎象个异类。
对于这样的局面,腾老更多的无可奈何。——自文革后腾老就“专攻学术”,虽说在学校里也算有了个一官半职,但更多时候是挂着名头折腾自己的“人·心·生”,因此,对于隔壁学校的这些个领导没有认识的。再说隔行如隔山,这个学校的领导们更关心自己学校的效益,或者如果争取尽量多的就业率以吸引学校就读。文字对他们来说只是组成论文和报告的一种符号,似乎再就忘却了文字可以是文学,文学已经死亡——至少,在他们看来,已然死亡。腾老来到这个学校,这些主任或讲师对他表示尊敬,那完全是看在年龄的面子上——再不济,为人师表是必须要尊老的,至于那些“久闻大名”的客套,早就已经是中国的国情,不谈也罢。
可以说,腾老除了这个姓有点特别以及自己的年龄可以用来糊弄人之外,在这个学校完全没有什么话语权,况且,这毕竟不是自己的学校,倘若过分的去过问他校的规定,有“干涉他国内政”之嫌,这又是同中国国情所不符的。想来想去,最终还是觉得自己这批弟子实在不争气。
长谈一夜的效果甚微,腾老留个郭晓荣的话是:“一切按照上面的规矩办事……”
腾老是饱读圣贤书的,也算得上半个圣人,因此郭晓荣对腾老还是有点几分崇拜的。他回去仔细琢磨了半天腾老的话,再仔细研究了一下学校的规定,便决定去找广播站。
当一切的嚷嚷和吵闹无法形成有效的传播媒介,都终究是吵嚷,终究是一大堆塞满抽屉的草稿,就算独自关在房间里吼叫,那也是一种卡拉,但并不OK——如果没有听众,卡拉便仅仅是一种自娱自乐,如果一不留神没把窗户大门关好,或者隔音效果,一不小心还会落个扰民的最民,引起邻居的抗议。
当然,如果有美丽且性感的主持请你站在五光十色的舞台上,嘶喊也能换来一点廉价的掌声。
“浪涛”一直在玩卡拉,可惜真正把自娱自乐贯彻到底,“OK”成了“驴嘶”。
郭晓荣明白了,不能再卡拉,必须要找个舞台。
这便是他去找广播站的原因。
学校的几个不准一下,广播站一下就牛逼哄哄起来了。林兵对着话筒吼了一通规定,在回味着在学校久久没有散去的“不准”,心中一丝快意。此时,他才渐渐感觉到这个房间,以及桌上那些稿件的分量。
晚饭后,郭晓荣拉上陈傲凡一同敲开了广播站的门,林兵正在里面吃泡面,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闻的廉价泡面味道。
在前一阵子和广播站的合作中,郭晓荣虽然表面上和广播站的那群人打着哈哈,但是从心底里还是觉得他们和自己有差距。文人相轻,况且那些家伙连文人都不算,自然更觉得自己有种高处不胜寒之感。看多了那些砖头书后,郭晓荣逐渐觉得自己肚子里的墨水如同床头的书一样逐渐增高。这次“浪涛”的夭折,虽然让他一度一蹶不振,但是想到中国的文学一直是几多坎坷,自己也正在这条坎坷的路上努力并可能成功着,便又多了几分莫名的悲壮。如今再次为了中国文学而委求于他人,更是多了几分感慨。于是郭晓荣坐下后,尚未开始说话,便长吁短叹了一番,脸庞上生生挤兑出几丝深邃。
陈傲凡知道郭晓荣拉自己来的目的,他干脆就开口了:“林兵,这次我们来,是想和你们继续合作的。你也知道,这次学校管得严,我们的社刊也不能办了,所以,晓荣有些事想找你帮帮忙。”
郭晓荣知道自己再不开口也不成了:“恩,是这样的。我们,我们文学社,主要就是写文章什么的。写了文章自然需要读者,不然就没意义。我们想,原来那个‘涛声依旧’的栏目是否可以继续给我们保留?”
让人意外的是,林兵二话不说就同意了,虽然林兵现在还不是广播站的负责人,但是他相信他可以说服主编。郭晓荣原来忐忑的心也放下了,而且林兵还信誓旦旦地表示“涛声依旧”会改名,以“浪涛”的名义播出,这简直让郭晓荣欣喜若狂,这意味着“浪涛”到底还是有了继续存在下去的理由。
从广播站出来以后,郭晓荣一脸欣喜的回到自己宿舍去了。然而陈傲凡却忽然觉得很悲哀,他深深感觉郭晓荣的可怜。如果说以前的郭晓荣还仅仅因为酸腐之气甚重的话,那他今晚去广播站里走出来的表情却让自己对他充满了同情。“浪涛”也算是自己这一段日子来生活的中心之一,“浪涛”的几乎夭折也曾让他感到一阵失落,但他却不喜欢“浪涛”以这样的方式获得重生。“浪涛”从此就如同一颗肿瘤一样,挂在广播站之上,随时都有被摘掉的可怜,想到自己倘若还在为这样一个摇摇欲坠的社团忙前忙后,那便真的是一种无奈。
接下来的几天里,郭晓荣或许受到了广播站成功的鼓舞,分别去找了校刊和各个系刊的负责人,好说歹说,各个系刊都同意在那本就不大的版面上留下一定的空白供“浪涛”填空——文学在这个百年老校中总算再次有了立锥之地。
这些改变让“浪涛”原来的结构设置都变得毫无意义了。郭晓荣几乎包办了一切事情,但其实也没啥事,就是每天收来社员写的文章略加修改送往广播站,一个月下来,“浪涛”除了开了一次会说了下以后要和广播站合作云云之后,就再也没有开会,那些本来进“浪涛”来混混日子的家伙也逐渐找不到当初对文学的热情——哪怕是虚假的——,唯有几个和郭晓荣一样认为自己担负着中国文学使命的眼镜依旧在孜孜不倦码着格子。陈傲凡本来就对文字不太敏感,如今每天下午听到广播里杨丝那嗲气做作的声音,更觉得这陌生的文字离自己更加遥远。
(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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