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类: 一纸笑谈 |
某夜,就寝,渐入佳梦之际,忽有一蚊子飞至刀砍先生耳边嗡嗡不已,辗转反侧,挥之不去,不禁愤怒非常,遂起疲倦之身开灯欲灭之而后睡。不成想,此蚊身手矫健,竟如闹天宫的孙猴子一般,在刀砍先生眼前忽然一闪,便遁隐无迹。刀砍先生瞪着两只素以锐利著称的大眼睛寻觅良久,也不知其匿身何处。无奈之下,闭灯复睡。谁知仅隔数秒钟,蚊子又至,左盘右旋,嗡嗡缭绕,令刀砍先生不得安息。起身开灯,它又遁去,觅而无果,闭灯卧枕。少顷,嗡嗡复起,再开灯,又遁。闭灯。又至……如此反反复复、复复反反地折腾了数个回合,让刀砍先生烦不胜烦,肝火大起!最后只有翻身下床,找一瓶防蚊香水喷涂于身,一面喷涂,一面暗暗切齿:嘿嘿,熏死你!
或许是因为肝火的烧灼,也或许是因为防蚊香水的味道刺激,进行完防蚊措施之后,刀砍先生的睡意和疲劳感竟灰飞烟灭,不知去向。想重新打开电脑为一篇已有流产之兆的小说敲上些许保胎文字,但又觉得满脑子糨糊,无甚灵感。无奈之下,只好跑到客厅里启一瓶啤酒独自消遣起来。
一瓶酒下去之后,浅浅的醉意忽然令刀砍先生有所感叹:我本慈善之人,历来认为凡是无碍生死之亏都可吃上一吃,权当积德行善了。对于小小蚊子,我也一直抱有一种宽容的态度,既不想以手掌、蝇拍、灭蚊剂之类灭之以脚下,也不想以纱窗、蚊帐、防蚊香水拒之以千里。不就是吸我一点血嘛!你别看我身体单薄,百分之九十五的体重不得不归功于我的骨头,但要说一年下来以小康水平养上几只蚊子,还是不在话下的。况且大家同是一个地球村的村民,这点付出,理所应当。
但今夜之事,确属无奈,并非刀砍先生言行不一,放言如放屁,只能怪这只不速之蚊自己,它“嗡嗡嗡”的叫声实在是让刀砍先生难以忍受。
站在蚊子的立场上说,蚊子的“嗡嗡”之举乃秉承它们祖宗遗传的美德,所谓明蚊不做暗事,取之于谁,当告之于谁。故而取血果腹之际,必以“嗡嗡”之音予以声明。这也是人家蚊子历尽沧桑创建起来的职业文明(我不知道最初的时候,文明是不是写作“蚊明”)。这等文明按理应该可圈可点,因为它是以蚊子自我牺牲的危险为代价的,比起人类文明中的那些龌龊猫腻,实在是强过百倍。但咬着手指头细细咂摸下去,便发现这“文明”之文明却也形迹可疑。
你看吧,首先是你拒绝采血的意见在蚊子们的“嗡嗡”文明中根本得不到它们应有的尊重,其职业文明的最高标准仅仅是“告知”,你同不同意不在其文明的考虑之内。只要它认定应该取血于你,就必告而取之,根本不会理睬你对你全身血液的支配权。除非你手起掌落,毙之以掌心之中或墙壁之上,否则,它将誓死执着自己的初衷,不见出血决不罢休。
其次是,蚊子弘扬它们的“嗡嗡”文明时,往往正值你熄灯向梦之际,搅扰你的正常休息绝对没商量。尤其是对刀砍先生这种以熬夜码字骗稿费为乐的人,夜深欲睡之时,一般都是浑身酸软、困乏至极,根本不在乎小蚊子、小跳蚤之类无关紧要地索一些身内之物,惟独就是怕遭到打扰,不能入睡。在这种情形下,蚊子的“嗡嗡”文明便和刀砍先生的睡觉权发生了冲突。且这冲突是不可调和的。不是刀砍先生抑善扬恶——对蚊子而言——地令它横尸手下,就是它“嗡嗡嗡”地以它的文明方式将刀砍先生的睡觉权侵犯到底。
然而,如果藉此来指责蚊子的职业文明根本不文明,刀砍先生又觉得脸红嘴软。就如同人类文明可以独立于自然文明——谁又说自然的生存秩序和逻辑关系中没有累积着有别于人类文明样式的文明呢——之外一样,蚊子的文明也独立于人类的文明之外。它们以它们的文明理念判断是非,评判善恶,推崇以“蚊”为本,讲究“蚊”文理念。在蚊子的逻辑中,当它“嗡嗡嗡”地向你声明它需要在你身上弄一丁点血果腹充饥的时候,你的容忍和顺从是正确;你的拒绝和反抗则是错误的。你所应该做的是,老老实实地躺在床上,而且最好能以裸体呈献,随它小人家叮哪儿咬哪儿,既不要拉下蚊帐,也不要涂防蚊香水,更不可枉开杀戒。否则,你必然要担着“害人”(与“害虫”同义)之名载入《蚊语辞典》而遗臭万年焉。
……刀砍先生捏着下巴颏神神道道地熟思正紧,忽感肩膀奇痒,下意识地挥手疾落,掌心立即生出黏稠之感,侧头提鼻,一股血腥味直逼双肺。
唉,罪过,罪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