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过岁月的声音

我一直以为，能够带我们穿过岁月的河流逆流而上的，如果不是变幻的光影，那就一定是动听的声音。

一个午后，不经意间打开一个朋友的博客，点击，一个舒缓的嗓音响起——如一束午后温暖的阳光，穿过时光的长廊，照进这杯氤氲的茶色；又仿佛一把青翠圆润的竹篙，探进幽深的岁月，在记忆的心湖上划开了一圈圈的微澜。

二十年了，这声音一如从前那样明朗、纯净而空灵，这样的声音，只属于那些日子，属于那个叫“磊明”的主持人。

我静静地听着，仿佛乘着岁月之舟行驶在记忆的河上，往事之门次第开启，从门扉里窥见了旧日的模样。

随着这声音泛起的，是少年时度过的温馨时光。在那没有电视、没有电脑的年代，一家人最大的娱乐就是听广播了。那时正是调频广播的黄金时代，山西长城广播的众多播音员和节目都非常火爆，如李然的文苑漫步，老杨的相伴到黎明，……有一天偶然间听到磊明老师主持的节目，一下子被他的声音迷住了。那些声音就这样荡漾在我的生活中，给贫瘠的日子带来了无尽的欢乐，为懵懂的少年打开了一扇生活的窗口。

茶余饭后，一家人围坐在一台巴掌大的收音机旁，母亲或做针线，或备课批改作业，大哥有时帮着母亲做家务，而我则坐在书桌前，一本正经地摊开作业，咬着笔杆，手臂支着下巴，耳朵和心思却早已被那些声音牵走了。

夜深人静，整个乡村都逐渐睡去了，不知何处的巷陌里传来几声犬吠。我蜷缩在被窝里，用被子蒙着头，把袖珍收音机贴近耳边，把音量放到很低很低，生怕吵醒了家人。不知听了多久，就枕着那微弱的声音沉入了梦乡。

那时磊明的声音何等年轻，像是春天里的阳光，原野上恣意吹拂的风，拥有涤荡心灵的魔力，感染着收音机前的每一个听众。二十年后重听到他的声音，魅力依旧，却多了几许岁月的沧桑。当我与磊 明老师在博客上不期而遇，磊明称呼我“小朋友”的时候，我忽然发现：这份记忆，老了。

曾经以为，儿时让我如此着迷的声音，无论如何也该记得一些的，哪怕是一两段熟悉的旋律，两三句时时回荡在耳边的道白，然而却没有。就连被这声音唤醒的画面，也是无声的黑白，有家人痴迷的脸，开心的笑，甚至有灯烛照耀之下摇曳的影子，就是没有声音，仿佛是一部无声的默片，一地流光的碎片。

这感觉让我无端的惶恐，仿佛有人从我的记忆里取走了一些什么。

可是，当我在二十年后又一次听到这个声音时，那一瞬间，所有关于这声音的碎片仿佛被注入了灵魂，突然苏醒了，一个接一个从记忆的深处浮上水面。

我明白了，这声音不是属于我的。它是从那些岁月而来的使者，拥有穿透时光的魔力。它从我的岁月里流过，就像泉水漏过指间，就像鲜花不会在黑白底片上留下色彩。在它每一次响起的时候，所有被封印的记忆都会苏醒，痴痴地随着那节奏摇摆低吟；而当它消逝时，所有的记忆都会沉睡，就像烟花过后，大地重又陷入黑暗。

我的记忆，不过是被烟花照亮的影子。

我只能在某一个冬日的午后，备一盏酽酽的绿茶，等待它的不期而至，期待它唤醒我的记忆，温暖心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