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爱如月

李娟

《国家电网报》 （ 2008-03-07 第8版 ）

（一）

　　我写给母亲的文字少之又少。

　　那年秋天，我到外地求学，15岁的我，第一次离开家。一天晚上回到宿舍，见桌上放着一封信，这是母亲写给我的第一封信。我竟不敢打开，不敢面对。

　　小心翼翼地打开信，母亲隽永苍劲的笔迹映入眼帘。一向严厉的母亲竟然在信中这样唤我：“我亲爱的孩子，你从小天资聪慧，一直都是妈妈的骄傲。”我那对一切追求完美的母亲，我那拙于表达感情的母亲，终于说出，我是她一直以来的骄傲。我坚持着，以我的倔强和孤傲，从不肯放弃地努力着，我似乎就是为了等到她这样的一句话。我所做的一切，好像就是为了向她证明我自己。

　　那一刻，我抬起头望着窗外，明月如镜，照不见我至亲至爱的人。想起余光中的诗句：“乡愁是一张小小的邮票，我在这头，母亲在那头。”一时间，泪如泉涌。

　　我自小在祖母身边长大，直到上学的时候才回到母亲的身边。我的母亲，不仅是一位优秀教师，她的严厉更是出了名，学生没有不怕她的。年幼的我，也对她充满了敬畏。我从未在母亲面前撒过娇，甚至没有主动去牵过母亲温暖的手。我在她面前保持了一个孩子不应该有的矜持和冷漠。童年记忆中的母亲，有一双美丽清澈的大眼睛，可是，每当我做错了事，或是没有取得好成绩，母亲凌厉的目光就像箭一样射过来，令我无地自容。

　　可是，那一晚，这轮曾泊在李白酒杯中的月亮，这轮曾照着杜甫乐游塬上的月亮，这轮曾泼洒在灞桥柳枝上的月亮，这轮曾拂过陶渊明廊前菊花的月亮，竟有了别样的温情。我的母亲啊，那一晚的月亮，是你柔情如水的目光洗过我荒凉孤寒的心灵。

（二）

　　我的森儿八岁了，这个假期要和他的爸爸回老家。他对我说，他要带着那块小白石头回去。什么白石头？他从衣袋里掏出来放在小小的手掌心。这块圆圆的石头一面刻着我的小名，另一面则刻着“一生平安”。那是十多年前，母亲去外地旅游带给我的。我不知道，这个小人儿是从家里哪个角落把它翻出来的。

　　也许，有的爱，永远都藏在我们身边的一个角落，如同盈盈的月光一样铺满我们心灵的每一寸空间。我们谙熟于心，触手可及，却常常熟视无睹，以为它永远都在。而在光阴的河流中，它渐渐被忽略了，遗忘了。   

　　为什么要带着它呢？他说，想妈妈的时候，拿出来看看。

　　我的眼睛一瞬间湿润了，我抱紧他，我小小的男子汉。

　　唯一能和岁月抗衡的，大概只有爱了。是谁说过，幸福——是你爱的人就在你身边。有母亲在我身旁，我是幸福的。有亲人在我身旁，我心中的月亮永远皎洁，明亮。

注：引自李娟散文集《品尝时光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