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犹未尽

图文/韦步峰

好在老师并未如我担心的那般立刻脸上布满忧伤，倒是显得忽然轻松起来：“我还有三年——连今年算上。不过，等我干完这一个学年，就不再来上班了……”

“为何？”倒是我立刻满脸惊诧起来，“老师不是说这里环境很好，而且大有前途，如此优秀的一所学校，难道老师就不留念吗？依我看，倒不如就这样轻轻松松地上个班，对身心都有好处。再说这份工作也挺轻松的……”

“不是你想的这样，”老师喝一口水，正色道，“做什么事都一样，想做不好很容易，三日打鱼两日晒网，不管不问，等到学生要做实验了，才想起备材料，整设备，不管结果如何，忙活个三五天了事的做法当然累不着。但是，既然接了工作在手，就得负起责任，最起码不能耽误了学生。要赶在实验课开课之前——准确地说是刚一开学就得行动——列出详细的实验物品购置计划——学生太多了，你是不知道，实验一开，光那个鸡蛋就成筐成箱地往楼上搬，如此巨大的消耗，真是令人触目惊心。任课老师在实验室里忙，我们当管理员的就在准备室里忙，没个旺盛的精力和耐得住的体力，根本应付不下来。我早就说过，实验室工作不同于学科教学，往往只要专业对路，抓过来就能用，需要提前培养，做好新旧交替期间的衔接过渡，说了好几次，每人理会。有些人只知道盯着考试成绩较劲，只知道在实验操作期间想起来厉兵秣马……这种做法有时候管用，但与长远规划想必，这些人应该属于目光短浅，只会追求短期效应。”

“嗯，”我点点头，“的确是这么个理。不能未雨绸缪，终将为其所害，老师的建议很对。”

“对有什么用，没有人听啊！有一年，一个管理员——我就不提他名字了——就把实验搞得一团糟，弄得乱七八糟鸡飞狗跳，一派狼藉。他不是不想把工作做好，是他不会做。老的管理员不干（退休）了之后，他被临时塞过来，问什么什么不懂，要什么什么没有……”

“那，提前退休行么？”

“怎么不行，”老师马上说道，“这里有个不成文的规矩，还剩一年退休的教师，学校就不再安排任何工作了。不用自己说，学校就给考虑了。”

哦，经此一说，我明白了：我们一起来到这里的教师之中，就有三人没有安排具体的工作，他们都到了临近退休的年龄。一个今年退，两个明年退。

“那，老师作何打算？我说的是不再上班之后……”

“去烟台，”老师看着我说，“我现在也经常去烟台，去看孩子。”

时间真快，仿佛转眼间，我年青英俊的英语老师已到暮年。看着他头发斑白，我的眼前恍然显出他三级跳远时腾空的架势，还有他与学生们谈笑风生的场景。老师教了很多学生，在接下来的谈话内容里，我也列举过不少人名，老师一一回应，说有的教过，有的没有，还人确定地提示我，有些人当时并不在一个班。

雨，还在下。

说话间隙，转头望见窗外依旧湿漉漉绿油油，半空中阴沉下来的雨云，也毕竟没有消散的意思。越过那有紫藤的公园，矮矮的院前外面的公路上，偶尔疾驶而过汽车激起庞大的雨雾，几乎把整个车身都包裹了起来，一闪就消失了。

看看时间将近一个消失，我便起身，说还有事没有做完，便与老师道别。

“这实验室建得真是豪华！”站在走廊，朝四处张望一阵，感慨道。

“可不是么，”老师立刻引我走到洗手间，“光这一层楼，就有四个净水器，你看这些洗手盆，都很高档。其实真用不着安装这么多。不单实验室的档次高，整所学校说是8000多万，其实真正完善下来，得一个多亿，包括我前面提到过的化学实验室重新钻孔排水，食堂重新布线。本来，食堂里的电线早就用线管下到墙壁里，可等餐饮机器运来一看，都傻眼了，原先布好的线根本带不起设备的功率，细了。马上重新拉线——你可能已经看到了，食堂加工间里挂在半空中这么粗的线，都是后来重新拉的。”老师边说边用手比划成小碗口那么粗的形状。

“当时施工的那些人，给钱就干不给钱就磨洋工或者干脆把门一关，两个人影都不见。眼看冬天早到了，供不上电可是个大事。最后市委特批，特事特办，才算把这事跟摆平了。想想这些事，还真就在眼前。现在好了，一切电力设施一应俱全，几乎没有人记得当初建校所经历的那些坎坷了……”

我还是得回办公室，尽管我知道老师与我聊天的兴致意犹未尽。

下了楼，出实验室西门，经东甬道向前走不多远，踩着湿滑的花圃里的便道，我很快又出现在一号楼前。楼前那些经人工侍弄得枝叶繁茂的柿子树，正把绿得发黑的叶子高高擎着，风一过，又呼啦啦地飘摆，仿佛有道不完的雨意情浓。

回到办公室，我没做声，很快处理完了手头上的工作，转头朝窗外看出去。老师的话犹如依然在耳：“这学校伙食也不错，我每天中午都在学校吃，吃完饭回来睡一觉，上班时候醒来，转眼就又是一下午……”（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