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点，再慢一点

照片编号：IMG_20200323_110115

照片说明：校园里盛开的玉兰花

最近，无论说话还是做事，都显得很急躁；总想把手头上的事赶紧做完，倘若稍有阻滞，便会心生憋闷，直至烦躁之情顿生，埋怨之语连绵。

但我的“埋怨”，不会像个妇人一般逢人就说，而且说不完不痛快，而是连同垫底的“烦躁”杂糅在一起，先是五彩，盘旋往复得多了，又急剧下沉，随着密度的不断增加，终于将嘴巴堵得严严实实，一声不响地只顾忙碌。

一会儿打开文档，耐着性子浏览、修改、再修改，一旦想到点什么，便又打开一个文件夹，强拗着焦虑和急切，从成片的文件名里一遍又一遍找寻所需；一会儿把鼠标，在任务栏上来来回回地点，从一篇文档过渡到另一篇，从一个文件夹跳转到另一个；一会儿将左手从键盘上挪开，屈指抵住额头，狠狠挤压，让额上皮肤剧痛冲淡思绪的混乱；一会儿，终于意识到口渴，水杯沾唇也没能把视线从显示屏上挤走，直至杯底被擎得老高，才意识到杯子竟然是空的……

——仿佛所关注的、所指点的、所思索的、所期许的，已经不是平庸的简单，早成了浩繁的湖海和绮丽的江山，需寻觅，需俯瞰，需凝视，需仰望。

其实，我知道急躁的理由，只是不愿意承认。

我被强塞进了一列飞驰的火车，被强按上一匹奋蹄狂奔的马。想停下来，没有十倍、百倍、千倍于前冲之力，只得任由被束缚、被撕扯、被裹挟。正如一只被点燃的多管冲天礼炮，除了意外，没有中途停下燃烧、爆裂的可能。

从1月25日接到的第一份关于“新guan肺yan疫qing”防kong的文件到今天为止，在整两个月的时间里，我没有一天不被强调它的存在，不被灌输它的属性，一份又一份的文件日复一日地喷涌而至，一串又一串的数字，直教人触目惊心，惶惶不可终日。从惊愕到责任，从义务到麻木，将近六十天的持续轰炸，任世界上再生僻的词汇、再陌生的面孔，也足能植根磐石或是钻进虚无，成为根深蒂固，成为刻骨铭心。

现在，只要在键盘上依次敲击“XGFY”四个键，搜狗就会立即开闸，让那六字短语赫然出现在选词框里“2”的位置，是欲望似挣扎！变了，几乎整个世界，就因为那小到肉眼见不到的病du的出现，而地动山摇、翻天覆地了。呵，想想就觉得可笑，太不可思议。然而更不可思议的，还有我那被莫名催动起来的忙碌。

无可奈何，文件要看，殚精竭虑，方案得编。左一个“提高站位”右一个“严厉追责”，若利刃像乱麻，丝丝如扣，刀刀见血……

——变味了，好端端的鼠年春节；完蛋了，恬静静的2020寒假。我的意识被拉紧，我的神经紧绷，在接踵而至的一场场会议、一摞摞材料、一次次检查里，我动不了弹不脱。每次应对检查时的惶恐不安，每天熬到深夜后的超负荷运转，都仿佛让我遭遇了一只顶天立地的魔，正极尽迅猛威压之能事，持续拖拽，放肆磨折；我的意识、我的坚强，我的爱好、我的顽劣，统统成了被虐待的靶子，一个又一个回合下来，渐被摧枯终被拉朽。案头上的书，沉寂得有灰尘蒙络；本该利用假期坚持的跑步，荒废得破败不堪。

为了便于翻阅，我将修改了三次的方案、措施汇编到一起，插入目录，加上封皮，装订得商务味十足，可依然无法满足检查者的心愿。我终于意识到，在单位干工作并不是自己家里搞装修，可以随了自己的意愿，想怎么改建只要自己满意就行，需要应对，需要遵循，需要接受。

今早去单位的路上，我忽地想起最近的这次开学核验，被指出的种种不妥和欠缺还没有彻底整改好——尽管我将烟台教育局发布的26个方案和山东教育厅发布的开学工作指南重新编辑做了装订，整整消耗了我将近20个小时。从本周星期一开始，烟台市已经全面铺开了开学工作核验，倘若已经被指出的问题再成为问题，就不是水平而是意识问题了。

我找来王主任，协助我试图将早已准备好的档案分成三类。可刚开始分，就遇到了难题。

“这一份材料两家都要，该如何分……”我问。

“那就再打一份。”

“这名称跟核验细则上标注的不太一致……”

“那就改改名。”

我C，怎么解决问题的钥匙，都跑到别人那里去了。

“不分了，”越分越恼，我霍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决绝地说，“等我修改了再说。”

打印修改好的方案，为了节省纸张，我把版排得很密，直接造成同一张纸上，同时出现上一个方案的结尾和下一个方案的标题，且还正反面打印，如何分得开？

下午起床后，我直接风尘仆仆回到家，掀开电脑，摁开打印机，又是一阵穷编猛打——调整顺序，当前页打印，一直忙到下午三点半，又迎来了一个“搞定”。起身，伸伸腰，忽然觉得饿了——中午在单位只吃了一小桶八宝粥。

“星座运势上说，这段时间，你工作上不要太快，要慢点，再慢一点……” 妻忽然说。

啊？我一愣，暗想，我C，怎么不早说！

2020年3月25日22:56于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