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个人㈡》107·跃动（06）

文/韦步峰

然而与车站、码头有所不同的，是这里穿来梭去的人流之中，绝大多数人的神色都略显沉稳，亦或是有不少还透着一些忧虑。

——毕竟是医院，若无病患，绝没有人闲来无事来此消遣。

我像发现了真理一样，重又开始打量起这间屋子四周的景致。一直有些安静地坐在桌前的医生们，沉稳的神色里，都略略带着一些疲倦。眼前的周大夫倒是他们之中看上去最年轻的一个，短发而且有些消瘦。

看看墙上挂着的时钟，已经接近7点半，然而医生们似乎并未有要换班的准备，依旧端坐得很熨帖，很自然，全然没有一丝一毫的焦急与躁动。我不知道医院里——特别是这里的急诊部门的换班时间，是否也跟我所知道的一些医院里的情况一样，也是早八点。

要换班是肯定的，从医生们的神色上来看，他们也都是忙活了一个晚上。

——通宵！天，这最伤身体了。

我忽然内疚起来，觉得正是因为像我们一样接踵而至的病人的袭扰，才让他们如此困倦。

“你脱了鞋袜到床上躺着……”轮到要给爸爸诊断，在看了我们带来的透视片子——当时我还特意将落在旁边的检测报告一并递过去，但她看都没看，就顺手又放到一边，我这才知道，那小医院来的检测报告，是她特意丢在一边的——之后，周大夫对爸爸轻声说道。

许是始料未及，不曾想到还会有躺下来做检查的步骤，爸爸有些迟疑——但我更坚信是爸爸的听力日渐不济，终于没有听明白医生的轻声细语的缘故，我连忙在他的耳边重复了一遍周大夫的话，并领他到设在一进门的东墙根角落里的床边坐下。正待我要俯身为爸爸脱去鞋袜，爸爸连忙自己去脱，尽管稍微有些吃力，但他还是坚持自己脱了鞋袜，拉上了裤管后，很顺从地慢慢躺了下去。

爸爸长长地喘了几口气，样子很有些释然的感觉，依旧高高隆起的腹部也紧跟着起伏了几下。

衰老，正毫无情面地在活力四射了一辈子的爸爸身上蔓延，终于连他的神志都好像包裹住，且盖上了一层厚厚的无奈。

周大夫用于做检查的器件很特别，除了一块呈不规则三角形的看上去很光滑的不知道什么材质的东西，别无他物。她在爸爸的膝盖、腓骨上下来回划了一阵，还一边问着爸爸的感觉之后，便结束了这在爸爸看来绝对是突入起来的检查环节。

趁爸爸整理衣物的空挡，我赶紧凑到已经在桌旁就坐的周大夫跟前，探问爸爸的情况。

“没什么事，”周大夫依旧很沉稳，语气倒也更轻轻淡了一些，“CT片上也是这么显示的，我倒是觉得似乎应该有些焦虑之类的心理问题……还是只开点药，回去吃了之后，看情况再说吧。”

“是呢。”我连忙附和，仿佛一下子找到了知己。

——从此前妈妈对爸爸“症状”的描述及我的观察，我也隐约察觉，似乎应该断定，爸爸之所以出现发晕的症状，很大程度，是受了他当年老同事的猝死一事的惊吓才导致的。爸爸胆小，平日里稍有风吹草动，便总往严重处想，而且越想越觉坚信。

“你们是外地吧……你这样，”周大夫写好了诊断病历，又在开出了处方，然后又在另一张处方笺的背面，写了一个电话号码，“按照我说的用药方法吃四五天后，将情况给我发个手机短信——毕竟来一趟也不是很容易。”

我立刻感激起来，多好的医生啊，真是急人之所急，知道为患者着想——全然不是我之前所见识过的，那些总是摆着高高在上架子，对病人总是爱理不理的厌烦的神情的医生，甚至往往因为病人或家属的一句多嘴，就立刻训斥过来的样子。

“好好好……”我连声说道。

“这就行了？”爸爸忽然惊诧起来，瞪大眼睛看着我问道。

“行了啊。”

“那……我们这就回去？”

“药都给开好了，不回去，去哪？”弟弟也终于在几分钟前才停好了车，从外面急火火地赶了进来的时候，也听到了医生的嘱咐，接口对爸爸说道。

爸爸越发不敢相信眼前的情况，仍有些疑惑地问：“这么简单……”

弟弟一面将车钥匙递给我，一面接了我手里的处方和“医卡通”，反问一句“简单点不好么？”，去急诊科药房取药去了。

“刚才医生说的，‘第一天、第二天都吃四分之一，第三天开始吃一半，连吃三天’记住了吗？”弟弟将药递给爸爸时，下意识地又叮嘱道。

“那……咱就不用再做别的检查了？”出了急诊科的西门，重又踏上坚硬的石板路后，爸爸仍有些不放心。

“不用了。”走在前面的弟弟回头说道。

其实，从家里出发的时候，我是一眼瞥见妈妈给爸爸收拾的包裹里，有饭钵、毛巾、牙缸等器具——这摆明是做好了要来住院的打算，而今落一个如此意外的“短平快”，爸爸当然有些不敢相信，所以才在问来问去。

“是呢，我感觉这医生的水平可以，确实很老道。”我说。

弟弟又转过头：“怎么知道？”

“直觉，看CT片的时候，我们那医院给出的检测报告，人家连看都不看……”

“那是，”弟弟正色道，“这里医生的水平，绝对比咱那小地方的高明不知道多少倍，用得着听‘兔子叫’么？”

“等吃完药，你跟医生联系吧……”显然爸爸将情况想得更细致一些，忽然对我说道。

“嗯，”我点了点头，“五天后我回家。”

医院里依旧车来车往。

我一面躲避着来来往往的车辆，一面掏出手机——想给赵璇发个已看完病的消息。

赵璇一直没有出现，许是青岛周末的早高峰依然厉害……不管怎么说，还是给她留个话为好。

可我刚编辑好了短信，赵璇的电话就突然打过来了。（待续） 

·本故事情节纯属虚构，若有雷同实属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