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个人㈡》097·蠢动（05）

文/韦步峰 

听到放学铃声响起，全班学生立刻放弃了之前所有的“坚守”——包括我让他们，回家完成的，昨晚观看的“国学小名士”专题视频的观后感——都在忙不迭地拎起书包和行将带回家的行李，且从座位上站立起来，立刻做出整装待发的架势，看看就要迫不及待地离开座位，冲向教室门口，急火火冲出中厅北面的台阶，匆忙掠过教学楼北面的甬道，出大门，然后各就各位了。

他们所就的位置，无非是与家长约定的地点或是公交车的站点，但这些地方，他们已经盼望了一周，应该已经有些急不可耐了。

“同学们，”我拍了拍手掌，用了很快的速度退到讲桌旁边，然后清了清嗓子说道，“请回家代我问候你们的家长，向他们道一声‘一周时间辛苦了’——我的学生，毕竟没有在家帮他们做营生（“营生”，胶东方言，意思相当于“维持生活所做的事”），没有尽到一名家庭成员的职责，还请他们多担待，如今他们已经回家，已经有机会帮他们做家务，那就让我的学生多为他们洗洗脚，做个菜，享受一番被照顾、被体贴的快感；与此同时，也恳请他们帮我看护我的学生，毕竟离开我的视线，回到了我鞭长莫及，无法管束的世界里，人多车多，很容易造成安全事故，那就有劳他们严格看护，严格管束，决不允许在没有他们陪同或者看护的时候，让我的学生独自出门，或者进城里瞎逛游，尤其不能进出网吧、舞厅、KTV等场所，如有违反……”

“知道啦——”话还没说完，我的学生们齐刷刷的嗓音轰已经响起来，“一定严肃处理，绝不迁就、姑息——”

“还有！”我高声夺过话语权，待全班安静下来之后，我把手在空中一挥：“放学！”

我的身后，就立刻想起一大片把凳子推进课桌下面的轰响声，整齐而气势宏大，熟练而按部就班。

等我也单肩背着包从办公室出来，正遇见从二楼下来的刘青山。他朝我很做了幅度很大的点头，然后用了并不是很大的声音说道：“今晚去吃鲢鱼饺子，要是有需要叫一起吃饭的人，你就再叫一个吧。”

说这话，是因为我的独自一人去献血，作为一种报酬形式，刘青山曾单独找我，想以学校的名义私下里给我一点慰问品，问我想要点啥。

这是今天上午的事。

当时正有我曾教过的2012级的一名男生的父母，特意来学校找我办理他的团员关系转移，在我告知详情后，临走的时候，男生的妈妈正将一个紫甘蓝硬往我手里塞，一边还说着“这可不是送礼给你，而是在来的路上，有运了蔬菜去市场去卖的朋友随手给的……”之类的话。

我当然还是不能要，正在推搡之间，从北面甬道进得教学楼来的刘青山看到此光景，便道：“还是拿了吧，毕竟是学生家长的一番心意，不拿更是不好看呢。”

结果，那男生妈妈“呼”地一下，将用塑料袋装好的一颗紫甘蓝放在地上，直起身，一手拉着自己的丈夫，急忙出了教学楼，长筒皮靴正在中庭外的台阶上踏得山响。

我实在有些蓦然。

面对该男生父母的突然造访的原因，我约略有些异样的感觉。尤其看到他的妈妈当着刘青山和我的面，堂而皇之地挽着自己老公的手臂，大踏步走出去的姿态，让我不禁心中怪怪的感触。

应该是在前年秋天，开完全级部学生家长会后的某一天，我忽然接到该男生妈妈的手机短信。短信内容我记得很清楚，是说自己很困，很无聊，就忽然想起我开会讲话时候的诱人姿态和有吸引力的嗓音，要是能听一堂我讲的课就好了……

我当时着实被她下了一跳，一时间经不知道该怎么回复她的短信，等到从惊愕之中清醒过来，也终于将这无端的短信放下，不再回复。她自此也没有再回复。今日她与老公的突然出现，我想理应跟当初我的不曾回复她的短信有某种必然的关系——该不是有在向我刻意展示她老公的英俊高大，一点也不亚于我的意图吧。

无论我猜测的对与不对，我当时深感一种无端的可笑。好在好不容易送走了那对夫妻，便又接住了刘青山的私下安排。

“你不要点礼物，也好，”刘青山也对我的态度表示赞赏，“趁此机会你点几个人一起吃顿饭，也是更好——又是劳顿了一周，那就今晚找地方聚聚吧。”

此前我并不曾知道，献了血还有给礼物的这种安排——更早时候有过给300元钱的先例，但随着各种福利待遇的大面积取消，无偿献血的慰问品也随之被砍掉——原因很简单，无法报账。

忽然深感一丝可笑，无论在什么背景下，学校也还是改变不了它的穷酸相，当初给300元“赏金”时候，据说人家税务、银行部门有过给到800—1000元的先例。

当然，血都献出去了，钱的多少毕竟已经不重要——又不是因此敛财，鉴于此种目的，我立即表示找几个人一起聚聚，也不失为一种最妥善的决定。至于刘青山当时用了诡秘神色说的，权当是你设宴请的大家的话，我便寻不出他这样说话的原委，索性不去深究。

而此时，事关我的献血，正有另一则烟台市中心血站发给我的短信深深吸引着我的注意力：

【献血服务】尊敬的献血者韦步峰，您献的血液已经发往龙口市人民医院救治患者。

无偿献血，挽救生命，铸就大爱。

祝您身体健康！

—烟台市中心血站

2017年3月9日

现如今，各行各业的工作真是细致到家了，就连献血者所献出的血液去向都及时告知，真是熨帖。

只是，在我当晚与一同吃饭的人说起此事，倒并没有多少人在意，以至于我不得不临时取消掏手机出来展示这条短信的打算。（待续）

·本故事情节纯属虚构，若有雷同实属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