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个人㈡》078·持宠（05）

文/韦步峰

“我说不过你……”他视线朝向地面，狠狠地丢出一句半截卡拉的话，迈大步出了会议室。

亏他长的个子矮小，腿也短得厉害——从之前他所站立的门口到台阶下面的地面，足有一米半的距离，况且那看上去很有些陡的台阶，极容易啃了他的脚踝，竟然一个大步闪出了会议室，头也不回地朝东面的甬道走去。

小孟老师还留在当场，他颇有些难为情地看着我：“你别往心里去，他是我班的学生家长，等我回去运作完了，找他单独聊聊。”

我没说话，只轻轻扬了扬手，示意小孟赶紧回教室，那里一定有学生家长在等着了。

“老韦，”李主任也背着小挎包走过来劝慰，“跟这样不开化的人生气，不值得。你先消消气，待会儿班主任那里报过来去俺家意向的学生，请你务必照顾一下。”

我同样没说话，抬头看一眼正皱着眉头向我投来恳切的目光的李主任，点了点头，也直径出了会议室的门。

如果我立意要责备“起立哥”（这是小孟后来给那名与我针锋相对的家长起的雅号），还不如连做分流工作的职业学校派来的宣讲员也一并问责——出现如此决裂的敌对状态，正是由于他们真正点燃了我的学生家长的怒火，应该说起立哥和我，连同那些同样敢怒但没敢言的学生家长们一起，都是“受害者”。

之所以不到中考结束，教体局就提前按照职业学校招收刚升入毕业班的学生，还美其名曰“分流”——让一部分人继续读完初四毕业班，为考入普通高中做准备；另一部分则按部就班地转入职业学校，从此由初中生变成职业高中学生。犹如将原本是一条正在流淌着的河流，从河床中央首先顺着河水的流向将其分割成两条水道，一条沿着原来的流向继续前行，去完成国家规定的九年义务教育，而另一条则被迫转向，让初中生提前一年进入职业学校。

尽管有关文件将其描述成，是为了让本地学生能够早一年进入职业学校，早一年选择，多一些就业的机会，多一些成功的把握；但说到底，也还是在暗地里抢生源。因为职业学校不会不明白，毕业班的学生总数是不变的，多多少少就是那么些，而提前一年招生，完全可以防止，甚至是想杜绝中考过后，一些学生填报了区域外学校，损失了生源，就等于损失了钱财，而一旦钱财亏欠，势必影响职业学校未来的发展……

道理再简单不过了，所谓分流其实就是当地教育主管部门完全不顾学生及其家长的意愿，只为能够确实保住职业学校的生源而推行的堂而皇之的违法行为——至少也是违反了《义务教育法》。但职业学校也有自己的高明之处，新生报到之后，先安排他们学几天初中毕业班课程，以企昭示他们没有违反国家法律，只不过将本该属于初中学校来完成的义务教育的最后一年，把学生挪到了职业学校，由职业学校代替初中学校来完成了义务教育。

——那还要初中毕业班干嘛？

但教体局的红头文件，初中学校是要执行的，因为这是命令，因为这是工作。也就是长期处于这样一种意识之中，初中学校下起老师，上至校长，都在一门心思为完成教体局的分流工作而殚精竭虑。他们煞费苦心，几经精心运作，甚至都要因地制宜，制订出切实可行的“分流方案”，急灿灿非要把顶着光环的违法行为，装点成正式的工作去做。初中学校也不会不明白，分流数量的多少，直接关乎学校的年终考核。

而我呢？

自恃教育战线上的“另类”，从不受外界干扰的人，这些年岂不是也像其他人一样，跟在教体局屁股后面，亦步亦趋，甚至唯恐完不成摊牌下来的分流名额而处心积虑？

与众不同，那我的与众不同又在哪里？至少在这件事上，我并无“过人之处”！

想到这，我忽然决定不再与同行的学生家长谈论分流的话题，而是就着远光近景，谈论一些似是而非的话题了。

那学生家长当然不知道，短短几秒钟，就在我心胸涌起的澎湃之势，或者也是他终于彻底听从了老师、孩子的意愿，彻底放弃了自己的初衷，转而采用委曲求全的方式来对待自己的孩子轰然成为职业高中生这个现实了。

或者说，也是在他的支持下，最终成全了孩子，也成全了主持分流工作的教师，更成全了职业学校利益，成全了教体局分流工作的落实。

真是呜呼哀哉，又是呕哑嘲哳！

算了，不管了——其实我也真的管不了。

我还有做不完的工作，岂能有时间去哭别人家的乱葬岗，我才不肯浪费我的这些闲情逸致。

有此时间，倒不如给我的学生们讲讲“经史子集”中的“稻粱”、“肴馔”和“醯醢”之味为何物，不也能让我的学生多一些对“三味书屋”名称之中内涵的理解？

“主任，这是你的‘志愿者胸牌’，如果信息有误，直接反映给我，咱再报到团市委去改；如果没有错误，今后参加志愿者活动的时候，就要佩戴了。”刚进办公室坐下，胡轩榕就从外面走进来，手里拎着一摞闪着鲜艳的黄色的胸牌。

“哦，”我到底还是一惊，“参加活动？感情还真向人家那样搞志愿者活动啊？”

“当然，”胡轩榕点点头，笑容里分明夹带着得意洋洋的神色，“否则费时费力搞这身份注册干嘛？！”

嗯，志愿者行动，搞就搞！论能力，我不比太多人差，论时间，我也不比他们少多少——我倒要真心参与一把，了却我多年试图参加的愿望呢。

不过，当初征集信息的时候，不少人也曾猜度：该不是有了志愿者的证件，就可以免费游览当地那几个游人少得可怜的景点了吧？（待续）

·本故事情节纯属虚构，若有雷同实属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