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个人㈡》055·平淡（01）

文/韦步峰 

有此想法，倒不是适应，更不是在为自己的软弱而找借口。人各有志，一个人向好的事物，未必都能为别人所看好。物分良莠，人也如此。

我之所以能够越来越清晰地认为，自己不能对别人的不接受学校分派的工作而恼火，毕竟源于对人的秉性和价值观迥异上的认同。但有一个问题，我似乎永远都回避不了，当我的学生面临没人愿意去教的窘境，别人可以站在高枝上说几句风凉话，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但我不能说——说出去便类似于自残；别人可以对大局视而不见，倒是可以为了自己的利益而不惜争得脸红脖子粗，多上一节课都绝不答应，但我不能。

多年来，在我的深层意识中，并没有课节多与少的概念，而只有教什么，如何教的思索。这正如为学生讲解一部分知识也绝没有完全依照“教参”所推荐的课时，完全可以从实际出发，能用多少时间用多少，以为学生讲清楚讲明白为原则的道理一样。

修德全所担任的地理课，每周只有两节，占全部课节数的二十分之一，轻松而且自在。他的断然拒绝增加工作量的打算，当然是完全可以省出更多的时间，用于自己消遣，上上网，聊聊天，或满校园多转悠几圈，多睡几个小时的觉。实在消遣得有些无聊，也完全可以多请几节课的假，处理一下家中农务和社交事物，串串门，进进城，逍遥悠闲倒也实惠。哪里会允许再多一节课的工作量，更何况按照课程标准，体育课每周明晃晃规定了三节——五节课？那我还托关系找人摆脱语文干嘛？！

不过，正是因为修德全的计较，才成全了我与学生接触面的扩大，程度上的加深。我的很多用于班级管理方面的制度、要求，当然又多了去落实的时间和机会。如此一来，我的学生能够在刚上了初中极短暂的时间里逐渐走上正轨，应该与此有些干系。

我的眼界在学生，当然不会去计较别人所计较的东西；我的意图在于管理好学生，也当然不会去有拒绝多上几节课的吝啬。

与品德高尚的人为伴，不用刻意去学，也会学得高尚，而与品行低劣之辈为伍，想要的高尚尚且不可能得到，反倒会令自己本该一直坚守的做人底线也会遭到腐蚀。

——因此，正是因为我的不屑与他为伍，才让我最终彻底原谅了他的卑劣。

我也曾问过自己，这是不是心存无奈而向邪恶妥协的另一种表象。问来问去，也才逐渐发觉，是或者不是，都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多做了事情让我过得很充实，尽管也曾在某些特定的时候郁闷过，甚至想将心中的懊恼一吐为快，但考量全局，也还是觉得活得充实，至少随了自己想多点事的心愿。

——忙起来，就不觉得什么是辛苦，什么是劳累，将自己变成一台仿佛不知疲倦的永动机，确也是彻底摆脱劳累与辛苦的最佳方式。

没有时间去想，便认定为是没有，这岂不也是自欺自人？

但细想起来，我的在与学生接触的时日里，表面上看，我用我的意识为他们洗了脑，但暗地里，他们何尝不在用属于他们年龄段的顽皮和天真，熏染我的冷淡和严酷呢？从这种意义上说，我岂不是也得到了净化，完全可以总结为获得了幸福感。

是，充实而幸福，这恐怕是我能够坚持长期辛劳而乐此不彼的重要根基。

由他们去吧，道不同不相为谋。

“咱今后也得好好练练字，不练白不练！”正想着，我看到翟强从外面一阵风样地进来，手里拎着厚厚的一摞纸，往办公桌上一撂，对修德全说。

“呵呵，”修德全把视线从电脑上挪开，瞅了瞅翟强的桌子，笑过之后，又俯身显出很认真的样子，“还真是！这写字，练与不练真是差老鼻子劲了，素英和老贾都练出水平来了，那天我上二楼见到他们写得字，真把我惊坏了——不是一般地好。”

“那当然，”翟强并不坐下，只在自己椅子旁边站着，从裤兜里抽出双手，又把那一摞纸拾起来，在桌面上闯了闯，“讲练字进步最快的，当属王海勇。之前他那笔臭字，简直是丑到家了。”

“还真是呢，”修德全附和着，然后又转到自己身上，“咱没那个恒心毅力，也随大流练过一阵，好长时间没练，又都荒废了……”

翟强“切”的一声打断了老修的话，马上又说：“练字，必须持之以恒，说我写得字好，那都是在师范的时候经历过严格训练的结果，每天都写，还得交作业，老师批阅很是严格，是吧，老韦。”

我装作有些茫然，仿佛并不清楚他们在说着什么，只是用了平静的神色看了翟强一眼，便又低下头。

“老韦写得字也行，只是他不写罢了。”说着，翟强忽地朝我这边走过来，眼睛盯着我的桌面看了又看，还起手翻了几下我早先装订成册的“班级常规纪实”。

顺着他站立的位置看过去，我这才看清楚翟强先前所拿的，竟然是厚厚的一沓字帖。

“我的天！”我心里暗暗吃惊，亏他想得出做得出。

——用激光打印机打印这种拓印来的碑文最耗费碳粉，打印一张所用掉的碳粉，往往能打印几十张满篇都是字的文稿。

“吃惊啊？”翟强眼尖，立刻猜到了我的心思，“他们还不知道用公家的东西做过多少死活呢，我打印这点算什么。”

“你的字，写得已经很好了，不用练也比我写得好。”我只能把话引到我并不关心的层面上来。

“闲着干什么，”翟强显然心花怒放，忽然认真起来，“干这干那，就练出的字是自己的，你没见董春田天天练字？实话告诉你吧，他为连书法，可没少耗费精力和钱财，上周五他不是又请假去济南听书法讲座了么？现在咱家这种局面，没人干正事，也就出了个你，简直一个超级傻蛋。”（待续）

·本故事情节纯属虚构，若有雷同实属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