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个人㈡》002·聚首（02）

文/韦步峰

“天啊，跑操，跑操，又——要跑操……”我走出教室，在走廊里朝办公室方向走的时候，就又听到身后，传来学生们哀怨负气般的嘟哝声，像山洪，又像是陡然被风簇拥奔涌而来的海潮。

应该说，我的那几条严正要求，除了前两条，其他的的确犹如深水炸弹，激起庞大的波澜也实属正常。在他们看来，寒假就是跟家人聚在一起胡吃海喝的日子，到最后落一个增肥了的结果，也并不是他们真心所愿，但无论如何，他们不喜欢立刻——开学的当天——就恢复体育运动，依照他们的心理，最好是能再等几天，至于等多少天，他们当然更没有理想化的数目，反正今天不跑就属于烧了高香，典型的得过且过。不妨做一个假设，如果我折返回教室，只需要说一句“我考虑了一下，今天就不用跑操了吧”的话，他们就会立刻欢呼雀跃，甚至欢呼的情绪高涨起来，说出“老师万岁”之类的话，也极有可能。

——有时候，没有理由的兴奋，往往会来得更快，表现得更彻底。

但我不能随便更改我做出的决定，尤其在他们对我的决定表示不认可，甚至是反对的情况下，我必须坚守自己在他们面前的强大权威态势。我必须让他们知道，埋怨可以有，但命令就是一根棍，决不允许随随便便就可以拧上一个进儿的道理，服从才是唯一的选项。

我用了整整一个学期，要求他们践行的内容很多，如果有些建议类内容可以打几个折扣，或者缓一缓再做的话，涉及到必须执行，绝无半点回旋余地的内容要求，我从不会做出任何让步，哪怕只是一点点。而且，他们也深深领教过我在坚守原则方面的力度，绝对是强大到任何力量都无法改变的程度。他们之所以敢在我刚刚走出教室的时候，就肆意表达心中的不满——他们当然知道我会听到，而且听得会很清楚——也只是为了能让我听到而已。这跟他们当着我的面，反驳我叫他们小胖猪，是一种性质。

哼哼，小家伙们，我必须让你们快速摆脱假期的困扰，尽最大可能，争取在最短的时间内，将你们的各方面状态恢复到寒假之前的模样。

“遇到什么好事了，怎么从教室出来还笑上了？”王副校长正巧从政教处出来，分明是看到了我脸上的表情，便也笑着问道。

“没啥，”我打了个哈哈，然后继续说道，“竟然不愿意跑操，我非让他们尽快掉几斤肉不可……”

“主任——”是小许的声音。我循声一望，正看到从办公室出来的小许，急匆匆朝我站立的方向赶，见到我，便停了下来，喊了一句：“刘校长让你去他办公室。”

我先是一愣，转而又问道：“什么事？”

“没说。”

“哦，”我点点头，“知道了，我这就去。”

我回过头，继续对王副校长说道：“过了个年，有不少学生吃得又白又胖，这岂不是将我一个学期锻炼他们的成果给荒废了啊……”

“校长找你，”依旧笑眯眯地看着我说话的王副校长，很快截停我的话，“赶紧去吧，回来再说。”

很注重学生管理的王副校长，是全校所有领导干部之中，最看好我对学生的管理策略和方法的人。工作之余，我俩也总能针对学生管理谈一些心得，而且在很多方面，能够看法一致，达成共识。我班的教室，与他的办公室仅有一墙之隔，平日里学生们的一举手一投足，都被他尽收眼底，他常常开言吐语，直接对我说着赞美的话，而且在很多场合，不少人面前，都常常赞扬我对学生管理过程中特别重视细节的管理方法。

拉开校长室外屋的门，冷不丁瞥见供校长日常办公的屋里的沙发上，正闪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谁呢？

我三步两步进到内屋，朝沙发那里一看，果然认识：“啊，老修，怎么是你？真是太意外了！”

老修，在我之前的那所学校里承包过一段时间的商店和学生食堂的人，也住在学校院内的家属区，他老婆跟我是同事，他的女儿还是我2001级的学生，也还担任过我的课代表。

“是……有些……意外哈……”老修将埋在沙发里的身子挺了挺，算是跟我打了招呼，他依旧口吃地笑着说道，“这……不，给……你送来一个学生，要……不要？”

我笑了，转头朝向刘校长，接了老修的话说道：“这话说的，只要刘校长肯要，我必须接收啊！”

刘校长也笑了：“学生就在你身后呢，你一会儿领过去办理一下手续。”

我这才注意到，我身后不远，站着一个被房门挡了一半身子的小姑娘，正瞪着黑亮的眼珠，怯生生地朝我看着。

老修介绍道：“是我表……姊妹的小孩，从……东北……过来……父母在南面海边……养鱼。”

“老师好，”小姑娘说道。

呀，这孩子蛮有礼貌的呢。

这种情况我遇到过不少，每当转学来的学生，我到校长室接的时候，很多学生总像一个局外人一样，没有任何言语——许是被我凶神恶煞的模样吓得回不过神来吧，但像她这样说话如此赶趟的学生，还真是少之又少。

“好，”我立刻转过头，经由老修坐着的位置，又回到刘校长身上，“我这就领他们到我办公室——老修，你坐着，跟刘校长多聊会。”

“好，好，”老修站起来，做出要送我出房门的动作，“谢……谢你啊。”

“老修，留步，”我伸手握住老修的手，并且稍稍用力朝沙发那里推了推，“你先坐着吧——刚开学，有些忙乱，等有机会咱再聊。”

“好，好……好。”

领着小姑娘的，是一个中年妇女，她的脸色似乎比小姑娘还有些黑——这大概就是老修说的他的表姊妹吧。

我领他们进了我的办公室，从案头抽出一张纸，往小姑娘跟前一放：“把你的姓名、身份证号码、之前的学校名称，一一写给我看。”（待续）

·本故事情节纯属虚构，若有雷同实属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