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个人》189·酸楚（04）

文/韦步峰

“不可能已经搞过来，再让我们回头来补——艺体卫就算都是些傻子，也不会献个屁股让别人来踢。”翟强煞有介事的一句玩笑，顿时惹得众人欢喜起来。

在笑过之后，聚集的人就逐渐多了起来。

——他们多半也没有更好的去处，看看自己带来的学生都已经入了考场，无聊之余，便在校园里随意溜达。

正在端详，忽然一个熟悉的声音传了过来，分明是的向我发问：“你们学校今年撤不了吗？”

定睛一看，是X中学的李明。

他白净的脸庞上，正有一对深邃的眼睛，在朝着我望过来。

我并没有急着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冲他笑了笑：“怎么，你如今分管艺体工作了？”

“是啊，管级部的工作，实在干够了——这年头，只有傻子才肯把着个级部，去做得罪人的工作……”

“该不是你的高级职称已经拿到手了吧？”李明身边一个夹着公文包的络腮胡子的矮个子插了一句。

“是啊，去年工资刚兑现——真没必要再干下去了。”李明也不隐瞒，倒是话语之中满满的都是一种解脱。

“这事吧，”我继续说道，“应该因人而异。就拿我来说吧，尽管我的职称还没有解决，但这些年一直抓级部工作，完全是一种习惯，更是自己一种爱好——我曾经这样说过，如果有谁想要惩罚我，最好、最彻底的办法就是不让我给学生上课。既然上课了，横竖都是前勤工作，就算管个级部，也没觉得太过劳累呢……”

“行啊，”李明眉毛往上一挑，笑眯眯地说道，“谁不知道你老韦是真正有两把刷子的人，有热情，有点子，有干劲，有魄力，可是那些整天坐在教育局办公室拍脑门寻思些整治教师招数的领导们，又有几个人真正在乎过你？还不是眼里只盯着那几个常年送礼的人？什么能力，魄力，在他们眼里还真不敌一条玉溪……”

“呵呵，”我忽然陷入一种尴尬的境地，一时间竟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他的话。

倘若顺着他的思路走，他一定会滔滔不绝地说出更多些的令人沮丧的话，而倘若用了我的意识去斧正，那将是相当耗费精力和体力的活儿——我不想如此劳神。

“咱县的教育，算是彻底完蛋了！”小黑胡也向前凑了过来，抓住这陡然形成的空白，深有感触地说道。

是啊，曾几何时，我们县的高考成绩在全烟台市蝉联第一名很多年。太多人因此而欢欣鼓舞，电视广播、报纸新闻，甚至大街小巷，都充斥着这种似乎是最值得庆祝的喜讯……然而多少年过去了，创造当年这些辉煌的人，并未悉数退休，有不少依然奋战在教学第一线，高考成绩却一落千丈，终于滑落谷底，弄到再也没人去在意高考名次，也没有多少人真正关注高考状元姓字名谁了。

原因很清楚，但没人愿意真正去改变。

“我们学校的最终撤销，今年办不成，明年也早早就给办了。”还是翟强，他总是习惯语出惊人。

见众人并没有附和，他便继续说道：“就剩下那么几个可怜的学生，再继续保留下去，连最起码的办公所需都无法得到保证，留着还有什么用呢。”

“我听说，教育局早就想将你们学校撤销，只是市委不答应。”里面又曝出个冷门话题。

“为何？”

“还不是云南那件事给闹的！”

“哦——”

“云南什么事？”

“你还真不知道啊？”李明面露惊诧色，“云南某地因为学校撤并，造成很多学生上学路远，结果导致群众联合抗拒学校撤并的群体事件。教育部为此还专门发了紧急通知，禁止全国各地进行未经审批的撤并学校行动，并且附加一条，已经撤并的，应视当地实际情况，予以恢复……”

“我靠，”小黑胡又逮住一个机会，“这都是什么事啊！如今啊，无论哪级政府，好像都在围绕‘稳定’做文章，无论何事，只要有人起来闹——特别是老百姓闹，就连忙妥协，其他的情况一律靠边站……”

“说得也是，”络腮胡子也说，“稍有点风吹草动，当领导的就怕，生怕自己的乌纱帽因此而受影响。就拿师生矛盾这件事来说吧，当前的老师和学生之间，早已经不是若干年之前的休戚与共，相濡以沫，反而成了针锋相对，甚至不共戴天的局面了。只要教师和学生之间出现摩擦，教育局那帮庸才老爷们，首先要做的一件事，就是处理教师。如今的教师，还真是‘冤大头’，哪怕责任在学生，闹出动静来，也会被追究教育责任……”

“依我看，这些情况都是当老师的在咎由自取，不管不行吗，非要去管吗？”一张看上去似曾相识的面孔也凑过来加入了热烈讨论教育形势的行列。

我实在不想再被这类烦心事困扰，索性与小学一名姓包的副校长走进那回廊。

包副校长正是我的学生在小学五年级时候的级部负责人，有肥胖的肚子和儿童一般的脸色。

“你们家初一多少学生？”包副校长忽然问我。

“三十一个。”我说。

“唉，”包副校长叹了一口气，“这届学生，流失得情况最严重——有许多个学籍是空的。”

“哦？”我一惊，这倒是我此前并不知晓的事呢，我马上又说，“我见过他们小学时候的学籍，九十三人……”

“切，”包副校长马上神情沮丧起来，甚至原地气急败坏地原地转了一圈，“这届学生原来一百四十多人呢。”

“啊？！”

“我在五年级接手的时候，就发现五十三个人不见了。后来一查才知道，感情人家都被私立学校挖走了……”

“那学籍为何不转过去？”

“谁知道他娘的教育局办些什么事！”包副校长恨恨连声，“学生不在学校，学籍还得给保留着，典型得不作为。”

“想不到小学阶段，私立学校和公立学校之间，就有这些挖墙脚和堵窟窿之类的争斗啊。”

“也不全是私立学校搞的鬼，”包副校长又向前迈出一步，“还有那些所谓的公立学校也跟着瞎搅和。”（待续）

·本故事情节纯属虚构，若有雷同实属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