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个人》187·酸楚（02）

文/韦步峰

我瞅了Thriving一眼：“我看，是所有人的嘴，都不如你的贫吧？”

“身为老师，怎么可以这么打击自己的学生？” Thriving不甘示弱，紧跟着我脸上的不屑，愤愤地反击，“咱学校，是不如这里规模大，也没有这里看上去这么多体面——囔，那边有假山、长廊，身后还有个那么大的雕塑，但这里不是我们的家。我们的学校再破，再萧条，也是我们的家——有句话怎么说的来？哦，对了，是狗不嫌家贫，儿不嫌母丑的嘛。”

我的天，我心里暗暗一惊，这张嘴实在太厉害了，举手投足之间就将我的话打压下去，而且她的对我明显存在攻击性的言语，真正的毫无破绽，简直无懈可击。

我忽然感动起来，把母校真正当做家的学生，往往最可爱。真是想不到，平日里大大咧咧什么话也敢说的Thriving，竟然有一颗美丽无瑕的心灵，澄澈起来，晶莹得令人心醉。我应该感到骄傲，身边有这样动感情的学生；我应该感到自豪，说不定她不经意流露出来的真诚，毕竟有我不少的功劳。

“好，”我赶紧接住她的话——我可不想白白浪费这个宝贵的机会，更不想让这么纯美的言语，遭遇冷漠的回应，“说得太好了！Thriving真是一个懂感情的人，如此会表达，如此懂得感恩呢。”

“没什么，”Thriving举起手在空中一阵胡乱拨弄的动作，“没什么啦，我只是冲口而出……”

“此前我在给你们介绍《遇事的第一反应，决定了一个人的生活品质》的文章时，我不是做过这样的点评：越是极其迅速地表达出不加斟酌，不加修饰的意思，才越接近人的真实内心世界，越是深思熟虑，精雕细刻描画出来的华丽之语，可信度反而最低吗？我必须承认，在你的内心世界里，是很喜欢咱的学校的，喜欢学校里的同学，也喜欢学校里的老师，更加喜欢在学校有你参与的生活。所以，我要为你如此淳朴善良的内心点赞。”

“别了，快别这样了，” 这回Thriving的头也摇晃得像拨浪鼓，连声示意我对她的夸赞有些过了头，“再这样说，俺会害羞滴。俺已经习惯了老师的打击，今天这么一表扬，我真真不适应了呢。”

“哈哈哈……”其余众人也都跟着Thriving笑了起来，仿佛才回过神来。

“看起来，平时我对你们还是有些苛刻啊。”我由衷地感慨道。

“是呢，”Thriving当仁不让地抢了先，继续针锋相对道，“那个威严啊，也不知道哪来那么多。老师啊，你总是绷着脸，不累吗？”

“呵呵，不累——我习惯了。”我一面浅浅地笑着，一面抬头张望前来参加比赛的其他学校的学生的走向。

他们由老师在前头领着，都往西面的教学楼走去。

我朝一同来的老宋和翟强挥了挥手，转身带着我的五个学生，绕过甬路西面立有假山的荷花池，又走过一道弯曲着的爬满了紫藤的回廊，也朝西面的教学楼走去。

这学校，我已来过无数次，但最西面的这一拉溜楼房，我只在参加网站管理员培训时候，在中间的一座好像是公寓的楼房里报过到，但因为并没有真正住宿，也就毫无印象可言，至于其他几座楼，我更是从未涉足。

按照教学楼中厅指示牌上的标识，我们一口气上到了四楼。

这里的走廊靠教室一边的墙壁上，都挂满了各式各样的宣传图板，都是这所学校里学生们的风采。与中厅大型宣传图板上的职业学校大比武获奖留影内容不同的是，这里都是记载了学生们参加文艺演出时候的剧照，更有一大帮参加过电视剧《大秧歌》拍摄现场的剧照。

这些剧照，一下子吸引了我的眼球。

“还真不错呢，”有人从我身后经过时，正在窃窃私语，“到这里来读书的学生，竟然有机会在电视剧上现身……”

“是啊，看样子确实不错——真是没想到……”

我的跟在我身后的学生，也随着我驻足观望。

“真漂亮！”Wendy小声自语。

“谁说职业学校的学生的生活是枯燥的，谁说职业学校的学生是没有前途的，我们这一路走来，到处都是他们风采照人的宣传画，也真实地反应了这些学生的生活。”我说。

“咦，这不是韦主任嘛——”一个浑厚有力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我一转头，见一个脸盘子瘦削的中年男子正朝着我笑嘻嘻地看着，浓重的眉毛和深陷进去的两腮，显得他更像一个历史教科书上画着的原始人。

“啊，”我一下子就认出了他，连忙伸手过去，“怎么是你？”

“怎么就不能是我啊，领导。”那人依旧嬉笑着，接了我的手，很正式地握了我的手，蛮有力气。

他是我在当年那所学校工作时一名同事的老公，认识他的时候，他还是炮兵上尉，刚与我同事结婚不久。

而我那同事，毕竟与我有些渊源。

她是我读初中时候语文老师的大女儿，姓姜。而我当年刚毕业被分配到母校任教时，她当时正读初三。若论起辈分来，她应该称呼我为老师。后来在别的学校再遇见时，她也丝毫没有回避，直呼我“师父”了。

“快说说，什么情况？”熟人见面，我尽量去掉那些看上去华美的寒暄，直奔我所关心的主题上来，“我知道你从部队转业了。”

“嗯，在家待着难受，就在美宝学校找了一份工作。”我徒弟的老公渐渐收起了脸上的笑容，正色道。

美宝学校，是一所私利学校。创办之初，只招收小学生，随着学校规模的不断扩大，如今已经开始招收初中学生，而且据说将来也要像那几所私立学校的龙头老大们一样，继续开办高中课程。

他继续说：“刚开始的时候，因为我会打篮球，就让我教了几个班的体育，也兼职办公室里一些接待事物，到后来，就干脆不让我上体育课，转而把整个学校办公室的工作让我负责了……”

“不错的，”我点点头，“你又有了用武之地了呢。”（待续）

·本故事情节纯属虚构，若有雷同实属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