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个人》171·乱局（02）

文/韦步峰

又是周一，我刚从教室出来，迎面正遇见胡成安。

见到我，胡成安面带惊愕的表情：“你不去录播室参加党员学习？”

“啊呀！”我一拍屁股，“真忘了，这就去——你怎么没去？”

上周五行政办公会上，已经对今天要开展的全市党员培训视频工作做了安排，并且做了严格强调：任何党员不得缺席。

最近一个时期以来，各种名目的政治学习活动可谓摩肩接踵，甚至混淆在一起，都分不清学了些什么。我历来都是党的“好孩子”，甚至这种“好”，可以追溯到读师范的时候，就被学校党委发展成了为数不多的“入党积极分子”。

若不是1989年春夏之交发生在北京天安门广场前那场政治风波，毕业时带着党票参加工作分配，都是极有可能的事。正是受了那场“风波”的影响，大中专学生的入党名额遭到严重削减，我们这些很早就对党组织提出加入郑重申请的群体，最终被挡在了党组织门外。没办法，这是组织上的安排，也或者是一种对当初矢志不渝地加入党组织的我们安慰，是权宜之计。

临近毕业的时候，由一名主管党务的副校长组织我们开会，举着一份“入党积极分子”的“白皮书”给我们看。

告诉我们，这“白皮书”是上级批复通过的我们的“入党积极分子”材料，其作用仅次于正式批复的入党志愿书，今后会对我们产生积极的影响，是正式入党的重要参考，并且已经装入了我们的毕业生档案。可是，从我参加工作的第一天起，就没有人再提起此事，直到八年后因为我的工作出色，经孙富凯校长许可又重新向党组织递交了“入党申请书”。第二年，就顺理成章地转入预备期，甚至连党支部党员大会都没有召开。在成为预备党员之前，当时的镇政府派来一名组织干部对我进行实地考察，只问了我一个问题，便通过了审查。

我清楚地记得那名组织干部问的问题，是在当时连一般群众都耳熟能详的“三个代表的基本含义”。我的最终成为正式党员，我没有享受过老党员举手表决的场面，党组织没有给过我一本《党章》，我更没有面对党旗举拳宣誓，郑重地说出信誓旦旦的誓言。当孙富凯校长通知我，我已经是正式党员了的时候，我甚至都有些羞愧，疑心自己的党员身份，并不是货真价实。

有人曾嘲笑我的迂腐，规劝我简化入党手续是好事，不去走那冠冕堂皇的仪式，多省事！我笑笑，当然不！

——入党是我自己的选择，我喜欢成为正式成员后的厚重感，当然也喜欢仪式的隆重；在我看来，缺少了仪式，身份、档次也就不够完整。这跟婚姻有点类似：既然结婚就是夫妻双方在一起过日子，那为何还有那么多人非要举行婚礼呢！

进了录播室。

除了负责调试设备的录播员在忙活，偌大一个屋子里，就只有林青山一个人，正盯着嵌在黑板正中央的显示屏看。见我挑开门帘进来，他朝我笑笑：“随便找个位置坐吧。”

“几点开？”

“八点。”

“八点已经过了呀！”我摸出手机，又确认了一下时间，有些惊异。

“哈哈，到这里来看时间还用手机啊，你不会看电视屏幕的右下角？还电脑高手呢！”

“呵呵，习惯难改，习惯难改，这不，手表都没混上，”我神色坦然，又紧接着很快问道，“——其他人呢？”

“正在来的路上。”

正说话间，刘校长拿着他的黑皮工作笔记进来了。彼此打过招呼，便寻了自己习惯的位置坐下。

直到大屏幕上“谱写全面从严治党新篇章”的大字标题呈现出来，还在三三两两地有人进来。坐在我正前面的刘校长也不动声色，埋头在本子上写着什么。

那些老党员就又让我佩服了。

他们端端正正地坐着，表情凝重，也跟刘校长一样，在忙着记笔记；倒是几个年纪较年轻一些的，脸上挂着复杂的神色。他们时而瞅瞅大屏幕，时而与邻座的人挤眉弄眼传递着什么消息。

这个操着外地口音的叫韩英的中共市委党校的教师，说话还真快，只顾照本宣科，而且演示PPT课件的速度更是快的惊人，全然不在乎听讲者是否能够将内容都记录下来。她正以惊人的速度，连续说出诸如“三个新亮点”、“三个看齐”、“三个坚决”、“三个‘一’”、“两个‘没有’”、“三个老实”、“三个反对”、“‘两个不难’和‘一个禁止’”、“三个不允许”、“三个深入”、“四个必须”、“三个坚决禁止”、“两个不能”等高度概括的内容，就很令我疲于奔命，任凭我使出浑身解数，都无法将这些内容记录完整。

——真把我们这些人当成是精通速记的新闻工作者了啊！

我停了下来，决定不再记录。

这样的宣讲，现实指导意义到底有几分？如果只是为了赶时髦或者走过场，大可不必如此兴师动众，让我们这一大帮子人停了手中的工作，聚集在大屏幕前来浪费时间。哪怕你慢下来，只讲明白了其中一点，对党员而言，不也至少也有这“一点”的收获么？

形式主义真是害死人！

课间操到了，宣讲还在继续。

我仿佛已经看到了我的学生们，正绕着教学楼前面的广场在跑步，那几个经常跑出队伍的学生，依然如故……

第三节的铃声响了，依然没有宣讲完的迹象。

不知因为开会而临时调出去的我的课，小许是否去上了……

做记录就是这样，一旦中途有内容落下，便不会再认真。

——我已经做了满满当当两大页的记录，就这样半途而废了。

可她还在滔滔不绝地继续着“四个做到”、“三个监督”和“三大问题”、“三大保证”。我想回办公室里看看了，转头朝林青山做出暗示，他竟然点了点头。（待续）

·本故事情节纯属虚构，若有雷同实属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