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个人》166·角逐（20）

文/韦步峰

我将身子往外一扭，甚至是背对着他随口说道：“杜校长，请不要这样——请不要拿脸皮当儿戏。”

在我看来，那是一张畸形的脸。可以为了自己的愤怒和利益而任意变幻和扭曲。但在我，原本布满阴霾的心情，那一刻却忽然敞亮起来。

——人与人，就素质（也可以说是档次）而言真的是相去甚远。如果换做我，即便真的做错了，我也决计不会将脸皮任人处置。我可以为此付出包括金钱和生命在内的所有代价，但唯独不能容忍的，就是别人拿了我的脸不当是脸。

但很难说，我的矜持与他的轻率比较起来，可以分出个孰高孰低，但我忽然知道，他的处世态度和灵活性，其实远胜于我，即便是他再肆意妄为。

我从提干到现在，已经过去五、六年的时间了，跟我同时期被提拔起来的人，有的已经升任副校长了，甚至比我晚提拔一、二年的人的职位，也有已经超过我的了，但我依然在原地踏步。向前看，我的仕途仍然平淡无奇，似乎我的干部职位并没有来过，而我也似乎什么也没有做过。

我也曾反复思忖过这其中的玄机。在杜瑞波身上，我似乎已经知道确切的答案了。

“你俩可以进来了。”有人推开校长室的门，对我俩喊道。

“关于我刚才说的那件事，经过行政办公会讨论，一致通过让杜校长向韦主任诚恳道歉，并且保证类似的行径，今后不得再发生……”我刚重新坐定，刘校长便这样说道，“这件事的发生，实在太不应该了，会在全校形成极不好的影响，我坚信，倘若双方保持克制，这样低级的矛盾冲突，就不会发生。”

我抬头惊愕地看看刘校长。

——啥情况？有错三扁担，没错扁担三？

但刘校长并没有与我的目光相对，仍继续说道：“我想听听你们俩什么意见——不要紧，有什么要求、想法，人当百众，都说出来。”

“我诚恳向韦主任道歉，我不该……”杜瑞波又一次抢先说道。

但我这一次没容他把话说完，直接接了刘校长的话说道：“校长，我想问一下，道歉之后，这件事就算处理完了么？”

“当然，”刘校长的笑声仿佛有些尴尬，但依然能够做到行云流水，“谁有什么想法，借这个机会，一并提出来。”

我并不知道在我和杜瑞波出去“回避”的时候，校长带领众人都讨论过什么，都是怎样讨论的，但从会场上的气氛来看，他们似乎并没有经历过如何激烈的讨论。

难道……

“我没意见，我应该道歉。”杜瑞波又一次抢着说道。

我的心里“咯噔”一下，缘何所有的事情，似乎都在朝着杜瑞波所期望的方向在发展，这其中难道深藏着什么玄机？看看众人的脸色，他们几乎一律都瞅着地面，并没有给我任何有价值的暗示，就连平日里关系处得不错的孙副主任，此刻也好像有意躲避我的目光，脸色变得有些木然。

刹那间，我忽然有些恍惚。

“韦主任，韦主任……”黄副校长喊我，“刚才刘校长的意思，你听明白了吧？如果你有什么想法，不妨当着全体领导的面，说出来。”

“……”

此时此刻，除了当着众人的面给出这样的选择，我似乎并没有再提出额外想法的机会了。尽管我实在不满意刘校长说出的决定。

“既然刚才大家做了决定，我没意见！”我的语气并不友好。

我的话刚一出口，立刻就有人趁势而上，将原本闹得已经有些沸沸扬扬，看似很棘手的一件事，迎刃而解了。

憋屈的要命，但我毕竟已经无计可施，仿佛突然跌落进一个别人精心设置的陷阱，明明被刺得满身是伤，疼痛难忍，却还要戴了别人编制给我的高帽子，强忍住心中的怨恨，伪装成一个深明大义的人。

最令我费解的，是刘校长前后判若两人的态度。

他之前还很强硬地站在我这一边，俨然一副能够伸张正义的姿态，但后来，他的态度简直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分明是在和稀泥。

按照这样的处理方式，这件事的最终结果，当然只能不了了之。我并没有真正接受杜瑞波的当着全体领导的面的“诚恳”道歉，但也只能落一个已经接受的结果，终于让此事草草收场。

然而更令我惊讶的事，还在后头。

这件事过去之后没几天，因为别的工作上的事，我与刘校长私下沟通的时候，终于印证了我之前在办公会上的猜度。

“我知道你受了委屈，”刘校长宕开一笔，转而深入实质地说道，“但我当时那样处理，也是冒着得罪很多人的风险的。”

我当然惊愕。

“我原本会以为大家都会站在你的一边，但事与愿违，你知道他们说你什么吗？”

“什么？”

“事情已经过去了，也就没有再提的必要。我只是想告诉你：干工作中，仅靠一颗炽热的心，还远远不够；还要有审时度势的能力，更要有抬头看路态度……以为蛮干，往往出力不讨好，最终得一个事与愿违的结果。”

尽管我反复求证那些说辞到底是什么，但刘校长始终没有明示给我，倒是抓住机会将我扎扎实实地教训了一顿。

或许刘校长并没拿我当外人，但他在办公会上的决定以及后来对我的私下交流所持有的看法，深深刺痛了我。更有甚者，就连教育局的相副局长也得到了消息，终于在他心情郁闷的时候，“透露”给了我，并且极言我的处事莽撞，不会灵活变通。

这一定也是刘校长说的。

在教研室工作多年的刘校长，是经相副局长的手才被下放到学校任校长的；而我，又是相副局长身边负责审稿的工作人员——其时，我已经被吸纳为上海世纪出版集团出版的月刊《诗文学习》的常务编辑，每逢双休日去设在新华书店三楼的一间办公室里办公。

我彻底崩溃了，我明明挨了打，刘校长非但没有替我出头，帮我摆平，反而将此事汇报给了相副局长，而且还将一些人的对我极为不利的看法也一并告知，真是岂有此理！（待续）

·本故事情节纯属虚构，若有雷同实属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