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个人》158·角逐（12）

文/韦步峰

之前预料到的征订下学期教辅材料的事，果然在周末行政办公会上开始布置了。

当各部门汇报完了前一周的工作总结和下一周的工作计划之后，林青山站起来，将早已经点数好了的各种“征订单”摆在我们几个级部主任面前。

拿眼一扫，并无新意，然后是之前熟悉了很多年的名称，我便开始动手从每一沓“征订单”上撕下一张，掐头去尾，用折叠法撕掉没用的部分，只留下有“定数”和“定价”的表格，预备粘贴到我的工作笔记上。

林青山开言吐语：“各位级部主任手里拿着的三份材料，是2017年春季报刊和教辅材料的征订单——都是老级部主任了，至于如何征订，就不用我多絮叨，下面我将各级部需要动员学生征订的报刊及图书名称说一下……”

四个级部主任依次跟着林青山念到的书名前面飞快地画上对勾。报刊、图书名称读完了，林青山抬起头接着说道：“我把各级部要收取的钱款总数说一下，你们也核算一遍，如果发现对不上，言语一声——咱再算。初一，三百三十五；初二，三百五十二；初三，四百六十三；初四，四百五十五块五……”

初三级部照例是最高的。因为学科少的缘故，初一收费依然是最低的。

《语文学习报》（六年级）半年价40元、《学习方法报·数学周刊》（六年级）半年定价26元、《学英语报》（六年级）半年定价26元、《少年电脑世界》（高年级版）半年定价30元；《快乐阅读》（英语双月刊）（六年级）……我正左手指一行行下移地指着表格中的书名，一面凝神核算。忽然，我的右侧大腿被重重地捅了一下，我立刻回神，不用看也知道，是一直坐我旁边的初三级部姜主任所为。我立刻转头看着他，但很快又转了回来，会意地笑了笑，便不再趴着身子算数了。

姜主任眼神睥睨着，见我看过来，便向我摆了摆手，嘴角还翘起一股神秘地笑意。

他的意思，我懂。

分明是正嘲笑我的“很听话”，林青山让算一下就立刻算了起来；在他的眼神里，还隐藏着另外一层意思：我们初三级部的最多，我都没算，你算什么？再说，如果算错，也是他算错，真出了岔子，跟我们没有一毛钱的关系！

我立刻将算过的那部分数字的和，随手写在工作笔记上，果真将笔放下，直了直身子，听林青山继续说道：“原则上的事，大家也清楚，尽量让学生都订，这样一方面任课教师使用起来也方便，另外图书室和会计总账也容易；但如果确实有学生，因为家里经济条件困难或者就是思想意识太差，死活不想订的话，各部门视情况，可灵活处理……”

在座的所有人都明白，所谓“灵活处理”，有两层含义：一是思想工作，由级部主任或班主任出面，做耐心细致地劝说工作，尽量争取让抗拒不订者最终选择如数订妥；二是放任自流，经过努力就是不肯订，也就只好放弃，别追得太急，整出些事端，对谁都不好。

想想也是。这年月，无论哪一行，都力图维稳，绝没有必要因为工作而惹出祸及自身的必要，真出了乱子，只有被追究责任的份，而没有人肯出面袒护——尤其那帮高高在上的教育局领导们，平日里吆三喝四官威十足，真有下属摊上事，需要他出手搭救，那是一定会摆脱任何干系，而且一定会拿教师开刀。原因很简单，他的官架子只有在教师面前有价值。

但另一方面，只要向学生家长解释清楚，将这些教辅材料的必要性说明白，得谁都会理解，应该不会出现林青山所说的情况。除非家校矛盾激化，非要有人借此机会发泄心中的怨毒，也很有可能出现这样的情况。

我并不清楚社会和学校之间的矛盾，是从什么时候发展到现如今的不可调和的程度，但从这些年所发生的很多这方面的突出来看，学校与学生家庭乃至社会，正在逐渐疏远，随着教育现代化的推进，竟然产生了分裂。

我不记得当年有学生家长敢指着教师的鼻子破口大骂，然而现如今有；我也不记得当年有学生家长因为自己的孩子在学校受其他同学的欺负，就拎着铁棍闯进学校，非要闹一个鸡犬不宁，然而现如今有；我也不记得当年有学生家长动辄就将对学校、教师的不满，告到教育局或者发布到互联网上，然而现如今有。

到底是什么因素，让原本意愿一致的家校亲密关系决裂成现在的样子？

还真是一个理儿说不死。但思前想后，如果非要硬扯出点理由出来做“替罪羊”的话，也只有这些年日益盛行起来的功利主义和学校的行政化了。行政化，让学校中的一些人的官架子越来越高，严重脱离了人民大众，纷纷向某些政府部门看齐，非要将学校定性为股级单位，仿佛已经不食人间烟火，摇身一变，成了人民群众的领导者了。至于功利主义，前面已有过多方面的陈述，在此不必多说。

再回过神来听林青山讲话，他已经说到了另外的话题：“上一次的教育局教育工作抽查，其实是为烟台市义务教育评估检查打前站。对在抽查中暴露出来的问题，各部门要集中尽力整改，争取在烟台市检查之前，将所有工作都准备妥当，要求滴水不漏。另外，关于学生周末作业记录单，九月份——也就是刚开学那个月的要补上；上次检查没让打印的教师备课，会后敦促教师尽快传给我，待组织专门人员审核调整版面后，统一打印——在这里，我多说几句：咱家的经费现状大家都清楚，因为学生数太少，拨付下来的办公经费数目少得可怜，一学期的总经费还不如两口子都是高级职称的教师家庭一个月的工资收入。然而就是在如此拮据的情况下，咱们一些教师丝毫不注意节约，打印材料往往造成很多不必要的浪费，实在令人痛心和百思不得其解。” （待续）

·本故事情节纯属虚构，若有雷同实属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