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个人》157·角逐（11）

文/韦步峰

所谓“慢慢来”背后所隐藏的态度，在我看来，至少存在三个含义不同的可能。

其一，是积极方面的，要改但需要进一步摸清状况，同时也是为“改”的具体策略的拟定争取更多的时间，以求稳妥，以求更有实效。我当然最喜欢看到这样的意图，小乱不正不成大患，这是再明显不过的道理。

地位、关系平等的同事之间，尚且人心隔肚皮，难道上下级之间，就没有敷衍了事，明明不愿意接纳我的尖锐，信手抓来一句看似能够宽慰人心的话，行搪塞之道的可能吗？这个，完全可以有！理由很简单，当我义愤填膺地给出我的态度，言之凿凿地做了一番较深刻的分析，推心置腹地说出我的建议，刘校长的表情，似乎在很分明地告诉我，他并没有真正沉下心来，与我有较深入的探讨的意愿。

——既然建议是我主动提出来，在此档口，如果认为，真正认为我说的确实在理，又怎么会张嘴来一句麸皮蹭痒的“慢慢来”？这将热血沸腾的我，意欲将推向何方？

这两种可能，我认为后者的可能性最大。倘若果真如我猜想，我又极不情愿地嗅到了刘校长态度的第三种可能。

认为我说的过于危言耸听，所持有的一定要改的观点是错误的。

或许在刘校长看来，当前教育现状，已经不同于十年、二十年前的样子。

的确是这样。

那时候的人们，心无旁骛。心里装的，除了工作也还是工作，具有高度的自觉性。他们一心想要干好工作，唯恐被领导说半个“不”字，倘若被扣上了工作不负责或者误人子弟的名声，那便如陷万劫不复，不用别人张嘴批评，自己就已经无言以对，羞愧难当了。

应当承认，当初的教师队伍整体面貌，的确是这样的。生活必须服从工作，绝对深入人心，绝对不会有人利用上班时间干私活，也不会因为家里的私事而经常请假。赶上农事繁忙，一些民办教师为了不贻误教学，借月色朦胧到田里割小麦，下了班回家再到地里播种，侍弄庄稼，全然不是现如今的人们，家里稍稍有点事情，无论大小，第一反应立刻决定不上班。能够打个电话向部门领导说一声，这是好的，属于应该自我标榜为有素质，遇到肆意妄为者，不请假不上班，作为部门领导一点脾气也没有。

——工资不是你部门领导发，充其量你也只是个领着干活的，手里没有人事权和财权，领导空气啊。

如今的教育大形式已经这样了，再用极端的方式，来个快刀斩乱麻，非要割除弊端，清除顽疾，如给怀了孕的女人作流产没什么两样，当然会令很多人不舒服。一旦不舒服，当然要嚎叫，当然胳膊腿儿不能闲着，声嘶力竭，大汗淋漓期间，整个世界不也跟着颤抖？这正如中国的官场，干部调整只能升不能降，倘若有谁胆敢打破这一惯例，非要反其道而行之，那距其东窗事发也就不远了——人的腚根子里面，没几个是干净的……

哦？

作为刚到任不久的刘校长，应该不会受制于此种情况，那他到底担心什么呢？

——看来，这第三种情况存在的可能性，应该等于零。

但既然领导都愿意“慢慢来”了，也就如同给我这正收了缆绳，起了风帆的小船，又“哐当”一声下了锚——雄心是什么，壮志是什么，拽得动碗口粗的铁链子？壮怀激烈的英雄好汉，不也有为三斗米折腰吗！

只能等。

结果，两年过去了，这种情况，一如往昔。

更有甚者，全校性的一些工作安排，还随之发生了调整，教研活动、政治学习时间，都在明显避开下午最后一节；偶有因为安排不开而挤占了下午第三节，立刻就有愤恨的抱怨响起来，安排工作的人，就只能好言相劝，连声照顾照顾，仿佛那些想尽一切办法逃避工作和责任的人才是学校真正的领导者。

岂有此理！

好吧，既然如此，我也知道该怎么做了。

——让行，想早走不是么？最后一节课不好安排不是么？

平均分摊！

可课程表刚安排出来不到半小时，就立刻被修改得面目全非——最后一节，原来是谁还是谁，只要能让我早走一两节，就是很多人不喜欢上的上午第四节和下午第一节再多几个也行。

如此看来，给学生上课，已经不是那些人完成教学任务，达成教学目标的保证，而只是成了一种可怜的应付，一种不得不参与但凡可以不参与就一定不去参与的，需要靠苦挨读过的时间段。

什么责任，什么义务，什么使命，那些在假期里集中学习的政治学习内容，统统都需要让位于利益——倘若不学习，该是怎样的局面，难道还能比现状还要差？

这也就是我为什么会连正常的教学工作都分派不下去，非要让自己亲自披挂上阵，身兼数职，欲将所有工作都集于一身的下场了。

除了我，廊道里还是空无一人。

所幸我的那三十一名学生，到也逐渐开始如我的愿，别的方面暂且不谈，单单一个上课秩序，就越来越令我省心了。

对他们，我似乎已经投入了我所有的热情。

从没料到，自己会在人到中年的时候，在人人工作量锐减的当前，我的工作量反而远超我年轻时候，是岁月给我的惩罚，还是现实给我的恩赐。

我想不明白，也不想去弄明白这原因。我只知道，能够守着我眼前的这三十一个孩子，天天看着他们快乐无忧的样子，果真是最快乐的事；天天有他们的陪伴，我真的已经很满足了。

于是，凡是我会的知识，我都竭力找寻合适的机会，运用合适的方式，想尽一切办法渗透给他们。哪怕他们还是听不明白，但总可以为他们烙下点印象——太多东西，真不需要一一去弄明白，有时候存留了印象，就已经是很丰满的收获了。（待续）

·本故事情节纯属虚构，若有雷同实属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