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个人》156·角逐（10）

文/韦步峰

之前，王校长刚到任不久，与我的一次我感觉还算是推心置腹的私下交谈中，我曾特意提出过这种人人都想早走一节课的情况。在分析了各种原因之后，我同时给出如果不及时采取有效措施割除这一“恶疮”，极有可能带来严重的负面影响，而且一旦这种负面影响蔓延开来，势必形成不可逆转的社会舆论，这种舆论倘若继续发酵，会为学校造成沉重的灭顶之灾的建议。

听罢我的义愤填膺的陈述，王校长抿着嘴笑了。

他的身子往那把实木椅子边上使劲一歪，仿佛要将身体的全部重量，都托付给那只抵在扶手上的胳膊来支撑；然而那身躯毕竟太过高大，于是只能放过那胳膊，又往另一边挪动几下，但好像还是不妥当，晃来晃去，终于还是将身子使劲靠着椅背，双手很随意地低垂着。那样子分明是大脑在极迅速地运转，但面容上仍然保持着沉静。沉静了一会儿，他终于用了很浓的方言说道：“你说的这情况，我是知道的，确实会给学校工作带来一定的影响；但似乎并不会造成你说得那么严重的后果，几个人，早走几节课，——又不是没人上课……”

什么？刹那间，我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分析来分析去，我又是举例又是假想，说到最后，竟然是我在自说自话，在危言耸听，为了博得新任校长的对我的关注，不惜拿了根稻草硬说是旗杆？

或许我的面部表情前后变化得太多明显，也或许是王校长五大三粗的体态下，也确实放着一颗善良的心，紧接着，他还是对我的责任心和工作态度给予了一定程度上的肯定：“你能说出这些，说明你是个努力想干好工作的人，也很实在；既然如此，那我也对你交个底：老韦啊，你说说看，在我来之前，这制度就已经有了，可以算是已经深入人心了；如果我来了就改，教师会很不适应，会产生很大的逆反情绪——我想，在教师早走几节课跟大面积的逆反之间做选择的话，你也一定会选择前者。保持稳定，是确保一所学校正常教学秩序的重要基础。当然，我跟你的想法一样，也想彻底根除这一弊端——杨树林中学（王校长调来之前任校长的学校）就没有这种很奇怪的规定……”

哦。看来是我在看三国掉眼泪——整了一出杞人忧天的闹剧。真真一个皇帝不急太监急，而且很有越殂代疱的重大嫌疑——充其量，我只是一名部门小头头，还真用不着如此主动为校长分担忧愁，整得跟胸怀天下的范仲淹一样。

“但愿如校长所言，如果真的没有什么大影响，那再好不过。”我很快结束与王校长之间的谈话。

——我越来越觉得，他还真是一个胸有成竹的人，或者从我的视角来看，刚愎自用的令我倍感冷寒。

后来的事实，果真一步步印证了我此前的担忧。

你走我也走。

——尽管《教职工考勤制度》上有对不早走教师，奖励考核分的规定。

然而区区不到10分的待遇，正在被越来越多的人看穿——绝对影响不了教师目标责任制考核的大趋势。起到关键作用的，还是占权重最大的教学成绩，只要教学成绩提上去了，就是考核中考勤那一项的10分都不要，也构不成威胁。反过来，教学成绩上不去的话，即便再得两个10分，也还是无法跻身优秀行列，高不成低不就的，落一个考核“合格”而已。

既然如此，为何不早走？

更何况，目标责任制考核的趋向性已经越来越分明，摆明了在照顾班主任，既然优秀只能在班主任当众出，那么不是班主任的老师也就根本没有再出冤枉力的必要，索性撂挑子走人，我图我的小自在，身后麻烦自有人管。

其实我主动前往校长室危言耸听，还有一个重要理由。

王校长之前的张校长，为人好动，极其热爱打篮球。在他的众多篮球球友的撺掇下，制定出一个以照顾教师身体健康为宗旨的惠民政策，下午第三节课，可以到体育场健身运动——实则是为张校长着想，要不然球兴上来，找不到人陪着发泄，岂不尴尬？

既然运动健儿们有去体育场运动的优惠，那么不打球的老师，当然也可以利用这活动课的时间，到体育场或散散步，或打打羽毛球，或踢踢毽子……实在无事可做，几个人聚在一起谈天说地，毕竟也有益于身心。

但张校长调走之后，他的继任王校长虽然身高膀圆，很有篮球勇将的派头，但他爱干净，绝不喜欢篮球场上的尘土飞扬，更不喜欢跟教师混杂在一起，他喜欢独来独往，也喜欢高高在上。之前张校长的那些陪练便开始自有活动了，其他本来就自由活动的教师，眼界就更宽广起来——既然体育场可以去，那么学校外面那条新修的宽阔的通往海边的公路，当然也可以去看看。刚开始，也的确有些人喜欢那条以西安命名的公路，来来回回走几次，倒也心旷神怡；然而时间久了，再豪华的路面也有看够的时候，更何况西安路往南也只是通往海边，并无太多可看景致。

反正校园门是开了，那么我不健身，直接回家，是不是也在情理之中？

是！绝对是，用他们的逻辑来衡量，当然顺理成章。

然而，如此带来的弊端有两点：第一，下午第三、四节课没人愿意上，部门领导想安排，那就要苦口婆心，或者干脆等你的承诺诱不诱人再说；第二，因为第三节课可以顺道开溜，那么下午第二节课，也无心办公，索性将备课、作业往远处一推，来个“年级组里的故事”，岂不修身养性？

然而，王校长不想去动，他害怕得罪教师；如今在任的刘校长，尽管我也曾适当提过——前车之鉴不可一上手就将某些话说得太死——但他说“要慢慢来”。（待续）

·本故事情节纯属虚构，若有雷同实属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