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个人》140·灵犀（13）

文/韦步峰

林青山话匣子打开，便滔滔不绝：“大家都知道，如今无论是晋升职称还是评聘分开，都离不开各级各类教育主管部门牵头颁发的荣誉。换句话说，只有当我们揣着定心丸了，才能确保不会被降聘，才能确保晋升职称顺利。什么是‘定心丸’，不言而喻——刚才我还提到过，当然是优质课、课程资源等含金量比较高的证书了。当了一辈子教师，为国家，为社会出了一辈子的辛苦力，到退休的时候，连个高级职称都评不上，谁会甘心，谁能不在意？这几年高级职称的晋升，已经越来越难了，如果没有烟台市级的优质课等硬头荣誉，即便是因为积分高而被推荐上去，想最终在评审小组通过，门儿都没有！

“所以说，做教师的，只要心里有这份念想，就要努力在自己的课堂授课上下一番苦功夫。经常历练当然必不可少，但埋头拉车的同时，更要抬头看路，要读懂时代需要什么，要明白上级领导倡导什么。如果我们不能审时度势，不按照既定的规则‘出牌’，即便是获得了市级公开课的名额，也会白白葬送掉。

“连续好多年了，就在我们县，有多少人在晋升高级的时候掉下来了呢？单凭积分说话的年代已经成为过去式了，我们要把眼界开得更大一些，把我们奋斗的目标定得更高一些——祁老师的课，能够大胆植入赵……专家的元素，我认为这是一种进步，是一种基于主动探求未知领域的，对自己陈旧的教学理念的一次革命。有新东西，就要大胆去尝试，不去实践，怎么知道它的良莠；刚开始学不会，那就干脆照本宣科，等使用得次数多了，自然也能够轻车熟路、游刃有余。尽管摸着石头过河，有些踉踉跄跄，有些举步维艰，但总能到达河的彼岸。

 “——祁老师的高效阅读示范课，的确加入了一些令人耳目一新的东西，我是很受启发，很受感动。学生在这样的模式的训练下，怎么能不进步，我们的业绩怎么会创造不出来呢！”

我有些丧气，抽空白了一眼正在口若悬河的林青山，起笔在工作笔记上写了几行字，然后干脆本子也合上了。

我决定不再听林青山的‘歪理邪说’，既然我无法令其改弦更张，那我排斥他的主张的权利，终归是有的吧。

他应该也算是一个工作型的人，虽已是主管业务的副校长，当属全校第二号实权人物，但依然主动兼任了一个班的英语课。尽管我并不认同他的教学水平，但我依然给他赞扬的，是他敢于挑重担的这份勇气。在全校教师遁入低迷的时期，他毕竟守住了自己的本分。

——或许在有些人看来，他这样做，也似乎是在继续为自己的升职或晋级而捞取资本。

尽管他的作为，有时候的确也暴露出一些利己主义意识，比如遇到荣誉，看到好处，敢于伸手、张口，但这对他留给我的印象，应该不会造成很大的影响。

——见好处就抢，早已经蔚然成风，又不仅仅是他。

但他此番话一出，我的心情，忽然有些严重的震荡了。难怪教风不盛，难怪学风不畅。受这样的利己主义意识的干扰，又有多少教师肯多出一份力？评上职称的，当然不肯继续卖力；眼瞅着晋升无望，谁又肯再多出一份冤枉力？放眼全校，如今只留下少数几个，还在为职称晋升而拼搏的人在埋头苦干。然而他们势单力孤，力气严重匮乏，不足以撑起整个学校大厦将倾的局面。

唉！

等林青山总结性发言结束，我只说了句“散会”，站起来就往外走。

——我已经不想再点评林青山的讲话了。

“老祁，”出到录播室门口，我喊住老祁，“评课札记，你要尽快收齐。”

老祁很快便问我：“什么时候交给你？”

“……这东西想写也很快，不写的话，放个半月二十天也还是不会写完——最晚明天下午吧。”我说。

“没问题！”老祁点点头。

我看看前后没有人，便又对他说：“还有，我早在几天前就告诉你了，说要听你的课，让你好好准备一下，你就给我准备了这么一个模样？”

“我哪里准备了——”老祁一脸的无奈，“如今，哪有时间准备课啊，光那些杂七杂八的材料，就够令人头疼的了！”

“哦，”我不以为然，“那么到底是课堂教学重要，还是杂耍的造假材料重要啊？”

“嘿嘿，”老祁被我问得有些结舌，但他脑子灵活，只一下，就将话题扯到别处去了，“你看看全校，如今哪有能够静下心来备课的人了——你的老脑筋也要换换了，一本老执照的观念，已经过时喽——”

“你少给我拉外篇，找借口！”我并不随着他的话题走，而是直接呵止，“‘老执照’，是我们作为老师的本分，无论教育如何变迁，无论世风如何败落，课总要有人去上；既然要上，就要仔细研究，准备充分……”

“好了，好了，”老祁显然有些不耐烦，“我没时间听你这些大道理，我还得赶紧回去准备那些教学计划呢！”

话说完，老祁一溜烟跑远了，头也不回。

水泥路旁边的那些被修剪得几乎只剩下树干的低矮的槐树，此刻正有细长而柔软的枝条随着微风在飘舞，那些并不葱绿的叶子，尽管有些嫩黄的颜色，但经白色的墙壁做了背景，倒也显出几分令人欣慰的绿意。

哦，我也才慌忙想起，此前林青山刚下发的一份迎接市教育局11月份教育督导评估检查的通知。

通知上洋洋洒洒写了需要准备的工作，竟达十一条之多；这还不包括通知最后面的“注意事项”。

教育督导评估，这名称听起来绝对吓人。就是通过检查，发现问题督促整改，以期规范办学行为，落实国家、省厅关于基础教学的若干规定。但究其实质，也无非是摆样子而已，不值得大惊小怪。

真是煞费林青山一番迎检的苦心了，瞅瞅那通知，就已经令人望而生畏；若有人能够从头到尾逐条准备周正，一点破绽不出，那才稀奇。（待续）

·本故事情节纯属虚构，若有雷同实属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