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个人》071·窘迫（03）

文/韦步峰

当怀揣的认为应该得到肯定的答案被否决，或者最不希望得到的回应还是发生了，人的内心世界是剧烈震荡的。

刘新建的妈妈，做梦也没想到，原本她已经设计好的校方要给出的答案，竟然是如此突然，如此意料之外。

——她原本骄傲的神色顿时变得隐晦起来。

但很快，她的脸上陡然凸显一种暴戾的模样，双眼紧盯着我：“作为老师，你怎么能这么说话？”

“作为学生家长——至少你的孩子目前还在学校读书——怎么就这么说话？”我毫不退让，直接反问回去。

“你……”她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会遇见我这样一个难缠的老师，于是，她有些气恼了，恨恨连声，“你说的话，能负责吗？”

“同样的问题，你儿子的班主任也是无法负责，既然你有此疑问，为何一定要找老师来回答你的问题，你到底居心何在？”我怕她听不明白，又进一步解释道，“你明明怀疑老师说的话不够分量，你为何还要死缠烂打，非要让老师给你一个说法呢？如果你真想弄清楚，搞明白，何不去去教育局问个究竟！”

既然撕破了脸皮，我索性将话说得更直白一些：“你来学校，原本就没有好打算，你纯粹是来找茬！”

“我怎么找茬了？”

面对这样的局面，我忽然想起小时候在农村见到过的泼妇骂街的景象。

她们大概也是用了这样的语调，那气势简直犹如排山倒海的伟岸，汹涌澎湃起来，果真令对方很有些招架不住，仿佛对方此时所说出的每一句话，都可成就她顺手拈来的用于攻击的证据，亦或是穷凶极恶起来，全然不在乎别人的说辞，仿佛全世界都要唯她马首是瞻。

“你没找茬，”我有些不想跟她争辩了，猛然急转，“是问的很有道理，这样行了吧？”

“你？！”

“针对你的问题，我的已经做了我应有的回答，如果你还有别的问题，请尽快说出来，我能回答你，我自然会回答，但如果我回答不了，或者你认为我的回答你不认可，你完全可以去找校长或者教育局的领导，”我开始慢条斯理起来，“如果没有别的事，我们都很忙……”

“你！？”

我不再接她的话，从旁边抓过来一本书，翻开，又顺手抓起一支笔，埋头下去，顺着那书中的文字，一路浏览下去。

见从我这里讨不到她想要的答案，她显然有些钢针刺进棉花里，明明受了强有力的反击，却丝毫看不到自己进攻的快感，便暴躁起来，甚至跺着脚：“我就没见过你这样不说理的老师，我更没见过你这样说话压人的老师！真是干丢了你老师的职业了！”

我仍旧不说话，仿佛所有的精力，都已经用在了看书中的文字上了。

但我心里，已经翻江倒海，正在思量着应对的办法。如果她狂妄起来，我该如何应付；如果她丧失理智，说出更加难听的话来，我应该如何作答……我并没有读书的闲情雅致，凡此种种，在心里掠过无数种可能。

终于，在其他老师的劝说下，刘新建的妈妈在嘴巴含混着许多骂骂咧咧的字眼里，离开了办公室。

“主任，”刘新建的班主任走过来安慰我，“你别跟她一般见识，农村人说话粗鲁，别往心里去啊。”

我丢开书本和笔：“刘新建，到底怎么回事？”

“你还不知道啊？”

“你对我说了么？”

“哈哈，”刘新建的班主任显然有些故作嬉笑状，“我以为你听说了呢。”

“先不说这个事了，你关注一下刘新建……”

没等我说完，刘新建的班主任就说：“他回家已经三天了，早好了——你别当回事。”

下课的时候，我喊刘新建到办公室，问他一些情况。

末了，我很有些气愤地对刘新建说：“上体育课，你都能蹴了手指头，而且蹴了手指头还导致这么多事端出来，我建议你今后还是别上体育课了，或者，同学们上体育课的时候，你在一旁见习吧。”

这本是我一种结束与学生谈话的模式，意思是让学生今后注意点；倘若学生提出申请，我便道出我的真正意图，但刘新建并没有提出异议，就回去了。

谁知，不一会儿工夫，刘新建的妈妈又找到我，非要质问我缘何不让他儿子上体育课不可。

我有些无奈，但丝毫不肯退让：“原本也没有这些事端，是你的故意找茬导致我必须做出如此决定——你想啊，如果今后他上体育课再蹴了手指头，我真没时间陪你一起理论呢。”

“就你这样的还当老师，还为人师表，简直不称职！”刘新建妈妈有些怒不可遏了，狂躁起来，竟然语不择词。

我笑了，确实不想跟她继续纠缠下去，怕太有失体面：“称职不称职，有你儿子说的份，没有你说的份，您就别担这个心事了，我已经说完了，你可以回去忙你的事了。”

回到办公室，我跟刘新建的班主任沟通了一阵，便将此事翻过，再没提起。我此后也没禁止刘新建继续上体育课，倒是对他多了一份关注，时不时在廊道里遇见，总也提醒他要小心，别再弄坏手指。

一年后，我带着刘新建这届学生升入初三。

在处理一起学生违纪事件中，教物理的褚老师从众多违纪学生里认出了刘新建。便悄悄告诉我，一年前发生的事。

刘新建妈妈吃了我的碰之后，并不服气。出校门时，在门卫那里恨恨连声，说没遇到我这么不讲理的老师，既然这样，她准备请青岛的黑社会来教训我。

谁呢？

聂磊。

聂磊的势力范围不单单在青岛，他的触角甚至伸到了我们当地一个村庄。该村村民投票选举的时候，据说聂磊还特意派了不少人过来，左右了选票结果。

褚老师正好路过校门口，闻听此言，大为震惊。（待续）

·本故事情节纯属虚构，若有雷同实属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