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个人》070·窘迫（02）

文/韦步峰

我三步并作两步，一阵风般飞到洗刷间。

Plum正背对着洗刷间的门口站着，Qi和Yasohan对面站着，脸上挂着惊愕的表情。见到我，Yasohan抢先说道：“老师，Plum的手划破了。呐，你看，好多血啊！”

我绕到Plum前面，正看到她正用了右手两个手指，使劲摁住她左手的食指，整个左手，几乎到处都是殷殷的血，且有大滴的血正接二连三地掉到地砖上，脚下也是殷殷的一滩。

“怎么回事？”我边说边伸手将Plum的左手接了过来。靠近拇指的一侧，她的食指划出一道很长很深的口子，而且很明显，还被刮掉一块肉，在涔涔而出的血液中间，还有发白的肌肉的颜色，森森发白，心里骤然一紧，但面色故意装得很平和，“怎么搞成这样了？”

“老师，我们都在打热水……只听到她‘噗通’一声，摔倒在水池边上了……我和Yasohan、Qi还在发愣呢，就看到Plum站起来，手上就有出血了……”跟在我身后赶来的Schleid有些上气不接下气。

我用力摁住Plum 的伤口，看还能摁住，便说：“Plum，你先用我的方法摁住伤口。”

我松开手，进到洗刷间里面，靠近南窗的热水器边上，一个用来洗拖把的方形水池的边缘，有一处瓷砖有缺口。缺口不大，但正露出锋利的尖牙形状，别说是手指，就是坚硬的鞋底蹭上去，也会划出一道口子的。

“你跟我去一下办公室。”我经过Plum身边，再看一眼她的手，径直走出洗刷间。

“怎么就摔倒了，不好好看脚下么？”我取出电脑包，拉开最外侧的拉链，掏出一个网状的布包，从里面抽出一叠创可贴。

“绊倒了……”Plum喃喃道。

那热水器是洗刷间建成并投入使用后，才运来安装上去的。因为之前并没有此设计，那粗大的排污管子就只能横在地面上通向下水道。如果不留神，很容易绊着脚。安装热水器的时候，正在三楼主管初三级部的我，就曾对安装人员提出过此担心。但人家只是安装工，只会奉命行事，至于投入使用后可能遇到何种问题，并不在人家考虑之列——我的提议，也只当是说闲话了。

如今果然伤了学生，这可如何是好。

但我很快将话题岔开：“瞧，我这包里什么都有，有感冒药、消炎药……还有来自强生制药的邦迪牌创可贴呢。”

Plum倒是很泼皮，竟也能够抽空笑几声出来。

“忍住疼！”我从身后的铁柜子里取出消毒酒精，又撕了棉花球，擎在手里，对Plum刚说完，就飞快地将她的伤口来来回回擦得干净了些。

正在Plum呲牙咧嘴表示疼痛的时候，我又飞快地拽开创可贴的外包装，对着那长长的口子，将创可贴斜着贴上一张；然后又撕开两张，紧压着，都贴上去了。

“嗯，不流血了。你先回去等着吧，我给你家里人打电话，一会儿让他们领你去卫生院再处理一下——我的处理水平，就只能是这样了。”

Plum爸爸的电话，我打了两次才打通了，且信号不好，听到对方的声音，一直很飘忽。我将Plum的情况做了简要的说明，然后提出让他赶快来学校，领着Plum去卫生院看一下，以免感染。

“我知道了……” Plum的爸爸绝对听明白了，用了有些沙哑的嗓音说，“但我在山上干活，没时间去学校……”

“啊，”我一惊，“那你女儿的手……”

“我回不去啊，老远……老师你就看着处理吧……不就是划出道口子吗，没事！”

“口子很深，出了好多血呢。”

“划破了当然会出血，我知道了……等不出血，就好了。”

瞅着电话上的那个已经挂断了的号码，我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说什么呢？人家已经挂断了，不管是中断还是因为太忙而挂断，总之是挂断了。

真是好奇怪。

别人家的孩子，别说是出血，就连手指头挫伤一点，也会追问这责任是否应该由学生来负的问题，怎么Plum的爸爸如此沉静，且沉静得几乎有些冷漠。

三年前，也是在这间办公室，2012级的刘新建上体育课蹴了手指。三天后，他的妈妈专程来到学校问责，而且反复强调，她只是问问，并没打算让学校掏钱。

刘新建的班主任被她问得很难回答。

如果说学校有责任，那随之而来的，就有可能引发学生家长向学校索赔——有些人的脸色，是说变就变的；但如果说学校没有责任，可学生的手指，的确在学校蹴伤的——学校有责任和没有责任，都很难回答。

见此情形，我心一沉，便将刘新建的妈妈招呼到我对面坐下。

“大嫂，”我说，“既然你口口声声说不会向学校提什么要求，那你为何步步紧逼，非要让孩子的班主任给你一个说辞呢？”

“难道我要个说辞，不行吗？受伤的可是我的孩子啊！”她双目如电，直视着我问道。

“行，”我接话道，“我没说不行——但我想知道，你为何一直咬着此事不松口，你真正的意图，到底是什么呢？”

“昂，我的孩子在学校蹴了手指头，我当然要来问问，你们当老师的是怎么看管我的孩子的，我们花钱送孩子来学校读书，就是让你们老师照顾好，可现在，你们照顾好孩子了吗？”她的声调一浪高过一浪，几乎是怒吼着，向我咆哮过来。

“您这是带着气来的啊，”哦，她这是明摆着来学校找茬啊，我气冲脑门子，坏水立刻上来了，“听了你刚才说的话，我有个问题要问问清楚，我不知道你读了几年书，但我还是要问您，学生上体育课，蹴手指，崴脚脖，在正常不过，因为那是户外高强度的活动，不同于在室内学习文化课——然而，就因为上体育课，你的孩子蹴了手指头，你就嚷嚷着要学校负责，那我可以告诉你，学校没这个责任！”（待续）

·本故事情节纯属虚构，若有雷同实属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