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个人》068·羞耻（11）

文/韦步峰

“谢谢。”我忽然有些词穷，情急之中，只说出这两个此时略显苍白的字来。

“瞧，兄弟你说哪去了，”胡成安忽然显出很认真的样子，紧盯着我的眼，很是动情地说，“这也就是你来找我，林青山找我的时候，我可没有答应他，只是说‘等我考虑考虑’，这倒不是我不给人家业务副校长面子，而是有些话，我只能对你说——你才是初一级部的直接领导，是研究具体情况，解决具体问题的人。而且，更重要的，我对你的工作能力和工作思路一直都很佩服。你来马河港中学这些年，无论你掌管哪个级部，都把学生秩序管得井井有条，哪里有半点像其他几部一样的打架斗殴的情况发生？

“而且学生有礼貌，学习上有干劲，去年——不对，是今年，你为咱们学校的中考工作立下了汗马功劳，尽管只考了二十几个重点生，好像是落后了，但真正懂内情的人都知道，私立学校挖走了一些，亚沙中学划走了一些，参加中考的，才八十几个人呢！学校没有大张旗鼓表扬，那是学校工作的失误，是他们当领导的工作抓不住重点，不会干工作，但我心知肚明，我老胡，从来不糊涂！”

我的天，胡成安这一通高调高告白，简直如同将我这些年的工作，做了一个全面的回顾和深刻的总结，也太气壮山河了吧。

“胡哥，”我显出最直接的赧色调，“快别这么说，我的工作哪里有你说的这么好，而且，从今年各级部目前的运作情况来看，都挺不错的——倒是只有初一出现问题了……”

“这是特殊情况，总要特殊对待，”胡成安立刻换成义愤填膺的模样，“出现这情况，并不是你一手造成的！”

我没有回应他的打岔，仍然继续说道：“大家都在努力干工作，也就没必要非要分出个三六九等不可，具体工作中，如果所有做的事情都去量化，或者完全依照个人感觉去做评判，难免有偏差的。说到失误，我在工作中也是有的，并不比其他级部高明，咱不是有句老话吗，‘干的工作越多，出现的纰漏就越多；要想不出纰漏，就什么工作也不做’么？

“——其实什么工作也不做，这恰恰是最大的纰漏，简直就是过失了。话题扯远了，回归正途，胡哥，真的谢谢你啊！你帮了我的大忙了。”

“不用客气，我星期几值班？”胡成安坐回椅子，掀开了他的笔记本电脑，并将鼠标在办公桌上使劲地划拉一气。

“周一和周三——行吗？”

“两天啊？”

“是啊，我周二和周四。”我静静地望着他的反应，很担心他忽然说出因为要值两天班而拒绝。

胡成安彻底唤醒了电脑，在打开了一个文件夹之后，又转头对我说：“那么，从今晚开始？”

“是的！关于值班费，我会按月份做表，发下来，我就送给你了……”

“韦老弟，除了兄弟间的感情，其他的我什么也不图，别提什么钱不钱的，我只是想帮你，”略一停顿，他又说，“其实你不知道啊，我回家给你嫂子说起过你的境遇，你嫂子直接就反问我‘你怎么不去帮帮他’，撒谎一点，就不是人了——她真这么说过。人心都是肉长的，我哪能见到兄弟有难，袖手旁观呢，我可不像修广才那么没良知，感觉自己评上高级职称，就什么人不放在眼里了……”

说实话，胡成安最后这一番话，也确实说到我的心坎里去了，真是“人比人得死，货比货要扔”，人与人之间的差距，也太显而易见了。

有的人，为了追求自己的利益，是很明白温良恭俭让是个什么样子的；一旦目的达到了，立刻换一副六亲不认的面孔出来，因为他再也不需要看别人的脸色了，从此就可以肆意而为，就连最起码的职业道德也不想遵守，全然一副天地之间唯我独尊的派头。

这样的人也能评上高级职称，这职称的“含金量”，也的确令人不可恭维，至少在道德层面，毫无说服力。

——不去想这些了，从今天开始，从开学就一直困扰我的夜班问题所造成的窘境，终于可以彻底翻过去了。

“他没提什么条件？”我将胡成安顺利接了值夜班的事，还是告诉了业务副校长林青山，他并没有丝毫惊讶的神色，反而低声问了这么一句。

我立刻有些惊愕，难道，他找胡成安交流的时候，有过这样的一幕？

应该不会，我的死活不肯从别的级部请人来值班，目的就是为了保住那仅有的一个优秀名额，倘若因此林青山给了胡成安什么许诺，那可真的事与愿违。

转念一想，怎么会呢。林青山绝对会帮我留住这个优秀名额，胡成安，功成名就，也根本用不着优秀。尽管三年后，岗位工资依然要强化分等，但到那时，胡成安单凭年龄上的积分，就绝对可以顺利跻身八级。

不管怎么说，是别人主动帮忙也好，是我低三下四求人家怜悯也罢，总之事情是解决了，既然解决了，也无需再做毫无意义的，甚至绝对可以旁生枝节的分析了。

当我开了自家的门，迎面见到酒柜旁边那在用香椿树根做成的“大象”，正依旧顶着我那盆发财树，依然如我中秋假期开学时离家时候的样子，我的心情顿时有些落寞。

从9月18号到22号，我四天没有回家了——加上今天，整整五个白天。别人年岁越老，总能找到轻快的工作，怎么到我这里，竟然会是这样的际遇？刘校长也真够狠的——为了他早先所制定下的级部主管轮换制，竟然让我遭受如此大的磨折，难道他就不怕将我的棱角真的都磨光了，只留下一具如别人般的虚无的空壳？（待续）

·本故事情节纯属虚构，若有雷同实属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