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个人》063·羞耻（06）

文/韦步峰

第二天，按照伙食管理室给初一划分的就餐分组，我临时指定了小组长，并对就餐小组长的职责做了详细说明。

料想他们在小学已经有过差不多的规定，但我忽然又不放心起来，将吃饭时严禁说笑和坚决杜绝浪费粮食做了更详细的要求。不允许浪费粮食，人所共知，但如何才能做到不浪费，则是一门涉及到统筹的学问很深的问题。譬如，凡拿到手里的馒头，就一定要吃完；如果吃不了一个，可以掰下一半，余下的放回盛馒头的托盘；馒头不够，不能盲目去取餐窗口索要，而是要在动身前往窗口之前，做好馒头个数的统计；分得的菜，尽量吃完，有些年级的学生挑食，常常将满满一盆菜倒掉，切不可效尤……

至于吃饭的时候禁止说笑，则有活生生血的教训。

大约两年前，距我们不远处的一所乡镇小学，就有一名三年级的女生，因为在校吃饭的时候，不慎被馒头噎死了。后来由教育局牵头处理善后事宜，本着息事宁人的原则，死亡学生父母三四十万元。事情发生之后，很多人在惊诧之余，都不免心生疑问：吃馒头还能噎死人，那是怎么个吃法呢？如果是好事，定会寻了当事学校里的人，问个究竟，可这死了人的丧气事，没人愿意去弄明白，况且真的问过去，也不见得人家愿意说，搞不好还要赚一个瞅着人家的不幸，专门看热闹的坏名声。

思来想去，还是归咎到，可能是吃饭的时候说笑了的症结上来。

我给学生进一步解释道：人的呼吸道和食道，在喉咙里是通开的；吃饭的时候，呼吸道被堵上，呼吸的时候，食道又被堵上，起到开关作用的“装置”，叫会厌软骨。这东西，就像树叶，一段固定，另一端可以自由活动。说话和呼吸的时候，会厌向上，喉腔开放；咽东西的时候，会厌向下，正好盖住了气管，使东西不至进入气管内。如此一来，有一个问题，需要我们思考：吃饭的时候，我们能不能呼吸？

“能——”学生们拖着长长的腔调。

我笑了：“我说的‘吃饭的时候’，不是指你嘴里咀嚼的时候，更不是你张开嘴咬馒头的时候，而是指将咀嚼得差不多了的饭菜往下咽的时候……”

他们仿佛会意，未待我跟问，就又说：“不能——”

“到底能，还是不能？”

“不能——”

“对，不能！”我将手在空中一挥，“咱们来做个试验：大家积攒一些唾液，仔细体会一下，就在往下咽的一瞬间，我们还能呼吸吗？”

他们纷纷高兴地按照我说的在做，眼珠机灵地转动几下，很快就有人说：“哎，果真不能啊！”

“真新鲜，”我特意将一个嘴角往上一翘，“感情，大家吃了十二三年的饭，今天是头一次发现咽东西的时候不能呼吸啊？”

“是——”

“真的哎！”

“哈哈，太好玩了！”

看着他们顽皮的样子，我双手在半空中一拍，闹哄哄的气氛马上平息下来。

我说：“同学们，我们在家吃饭的时候，有没有家长或者其他的长辈，曾经告诫我们吃饭的时候不能说话呢？”

“有！”

“有！”

“有，我爷爷经常这么说我。”

“我奶奶也这么说，有一次还将我说哭了……”

“对！”我高声做了总结，“吃饭的时候说笑，很容易导致食物误入食道，引起咳嗽，这就是俗话说的‘呛着了’——人的呼吸道很敏感，很小的异物，哪怕是一根极细小的绒毛，也会令其做出很强烈的排斥反应——咳嗽。有谁遇到过吃饭或者喝水的时候，被呛着了的情况了？”

“呼——”全班学生，无一例外，都举起了手。

“我猜想，大家对在因吃饭的时候说笑被训斥，一定曾有过不理解，以为那是大人们小题大做，故弄玄虚。现在，大家都明白了，那是长辈们为了我们好。中国有句俗话，叫做‘不听老人言’……”

“吃亏在眼前！”

“对，大家说得对极了！”我用了极高兴的神色，但很快话锋一转，“我坚信，那个噎死了的学生的长辈，也曾经这样告诫过她，但悲剧还是发生了……”。

小许见我回到办公室，朝我笑开了：“主任，你绘声绘色地在给学生讲什么呢？”

“讲吃饭时候的注意事项呢。”

“吃饭有什么可讲的，瞧你一个劲儿的比划，真是服了。如果我说这个事，直接说要求就完事了，才不会像你那么惟妙惟肖。”

隐隐的，我忽然来了热情，朝小许走过去：“给学生讲东西，事无巨细，有些我们看似不起眼的小事，在学生看来，毕竟有太多的不理解；但如果非要用了我们的理解力，去要求学生也必须理解，而且还要依照已经理解了的程度去执行，有时候会带来逆反的副作用——这就是一些年轻的教师，往往做不好学生工作的原因。”

“是呢，”小许脸一红，笑笑，“所以我才说服了。”

我回到自己的桌旁，端起水杯，却发现又是空的；拎着水杯往靠近门口的烧水的方台上转了一圈，也还是没有水。

唉，开学已经很多天了，教师饮水短缺的问题，校方还是没有个说辞——之前负责拉水的王老师，推说自己身体不好，不愿意再为此事起早，就再也没人愿意忙活此事。

我一扬脖，将杯底仅存的那一圈连润喉咙都不够的水，倒进嘴里。放下水杯，我索性又出了办公室。

也难怪工作都没人愿意做了，各种用以保障工作顺利进行的工作，也都是捉襟见肘，唉！

我迈步下了教学楼的台阶，站在广场北面的花坛旁，叹了口气，取出一支烟，点了，猛吸一口，然后又看着青烟袅袅。

昨晚小宋果真来上晚自习了，但她来得很晚，不到学生下自习的时候，就回家了——如此值班，有什么用呢！

为了赚取那点值班所加的考核分，简直就是走过场，这样的值班，还有什么用呢！（待续）

·本故事情节纯属虚构，若有雷同实属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