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个人》038·惆怅（02）

文/韦步峰

孩子与成年人一样，当忽然置身在陌生的环境之中，总会表现得小心谨慎一些，无论行动还是心理，往往可以一改往日在熟识世界里的习惯，想做的事和想说的话，都可以因为对环境的不熟悉而有所收敛。

然而，再陌生的世界，随着时间的推移，随着接触得不断加深，也终究会熟悉，倘若一群人一下子都抛却了谨小慎微，其所表现出来的自由情绪，简直可以用放肆来形容。

——没人喜欢待在陌生的世界里，尽快熟识，是每一名群里成员所共同追求的。

在我终于熟悉他们之前，我的新学生们之间，很快熟悉起来。尽管他们在小学的时候是两个班，彼此之间似乎多一些隔阂，但相处五年里，绝对有可能出现同在一个班的情况。如今他们又到了一个教室里，那些曾经的经历引发的回忆，这些相同的处境获得的感悟，一下子变得千言万语也说不完起来。

尽管他们还是坐在座位上，但几乎所有人都不是严谨的坐姿。或歪着，或转向身后，几乎都在叽叽喳喳说笑着。

见到我忽然出现在教室门口，他们稍稍坐得端正一些，态度自然收敛许多——似乎正要搞清楚我要说什么；然而又见我半天不言语，就又想起之前他们谈论的话题，短暂的安静很快被低声细语所打破。

——他们的注意力太容易分散了。

我在教室里逡巡一阵，在他们絮絮不止的低语声里，我站在了靠近讲桌的位置，开口说道：

“从今天开始，大家一起变成初中生了。从小学到初中，大家一定有很多感触，有很多新奇的想法——因为之前，我并没有告诉大家进入教室应该怎么做，所以刚才大家在教室闹哄哄说笑的行为，我当作你们在熟悉环境，是为了今后更好地在一起学习……”

听我这么一说，有几个学生原本绷紧的脸色，终于放松起来，还将挺直的身子活动了几下，更有几个还相视一笑

“但是，”我话题一转，“初中和小学里的规矩，是不太一样的——尤其是我，对学生的要求与大多数老师的要求不一样。”

他们的注意力，一下子又集中到我的身上。

“其中有一条，是不允许在教室里高声说笑，影响别人学习……”

教室最后面，有几个学生忽然笑了起来。

那神情，似乎在向我宣告一种想法：刚才我们是在教室说笑了，可当时没人在学习啊。

“即便教室里没人再学习，作为一项纪律，作为一种风气，也必须要遵守！”我的语气由轻缓忽然加重之后，又放慢语速，“如果有谁违反了，那是一定要受到教训的！相信大家都明白没有规矩不成方圆的道理，这里的‘规’和‘矩’就是制度，就是严格的纪律约束。

“在我进教室之前，我还在走廊里的时候，就听到我们的教室里，有人在高声说笑，甚至在我进到教室里面，也还有人不加收敛，继续说说笑笑，这就是违反纪律！”

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神情里似乎夹带着一些茫然，也或者是一些不以为然。

我用了犀利的眼神扫视全班，又在讲桌旁来回走了几步，态度稍稍有些柔和：“想必你们也都认识我——小学毕业典礼上，我曾作过一个报告……”

他们又开始交头接耳，仿佛因为我的提醒，他们的思绪又一下子飞回到一个多月前的那场规模空前的，由家长参加的他们的毕业典礼上，各种有趣的见闻一股脑浮现出来。这可是他们意见最容易趋向一致，最感兴趣的话题了。

我马上终止了话题，转而又用了极具威严的口吻：“我看到有的同学，已经开始坐不住了。过去的时日再精彩，也已经属于昨天；而我们现在正坐在初中的教室里，即将开启我们人生中最重要的一段经历——初中时光。该重视什么，该做什么，我相信坐在我面前的所有的同学，都懂得。我办公室里还有点事，在我再一次出现在教室里之前，请大家按照我刚才所强调的制度，在教室里自习。可以看我们即将开始学的课本——新课本还没有发，我注意到有的同学已经借来了旧书，这很好——也可以利用这段时间看看课外书，或者写写字……总而言之，就是不许随意走动，也不允许乱说话。”

走出去教室，我径直回到了办公室。

——空荡荡的办公室里，除了横七竖八摆放的办公桌，就只有我自己的身影。

我在这间屋子里，我曾经坐过的位子——我搬走后，也曾被别人占据过——坐下，翻开我早已准备好的工作笔记，对照着报到花名册，做最后的统计。

确实有人没有报名就来了，而且，有同事叮嘱我，说有一名学生因为假期外出至今未归，明后天才能赶回来，让我预留他的位置。

我当然欣然接受，我此时的心情很简单，最好能够在我一抬头，发现又来了很多当初没有报名的学生。

——明知道这等同于幻想，但还是情愿这样去想。

人，有时候，就是喜欢自欺，明明知道不可能，却非要努力说服自己去相信虚妄的幻象。

怎么可能呢，连主动报名都如此寒酸，就更不用说报到了。

十几分钟过后，我将工作笔记合上，刚抬起头，就听到隔着中厅和政教处的教室里，又开始人声嘈杂，且有几声高声断喝，仿佛是有人在制止着什么。

声音就越来越大起来。

我眉头忽地紧缩起来：怎么这么难管！

于是将工作笔记抓在手里，出了办公室，又一次急匆匆往教室赶去。（待续）

·本故事情节纯属虚构，若有雷同实属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