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个人》026·暴戾（05）

文/韦步峰

我朝他摆摆手，又转头对孙越说：“我有一事不明，我看你不听课，叫你起来回答问题的时候，也没说什么过分的话，你却立刻攥起拳头——我能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

“是啊，为什么？难道你想打？”孙师傅也在一旁追问。他的脸已经挂上了不满，明显突出的眼球，越发显得有些吓人。

见孙越还是沉默不语，我还是主动送上了友好：“那或许是你的下意识动作，下意识就是不自觉行为，也可以理解为一种本能的反应——面对老师突如其来的质问，让你一时间慌什么神，失去了主张，也是因为紧张，就将拳头攥起来了，是这样吗？”

“不是！”

“小兔崽子，不是无意那是啥？”孙师傅立刻显出纯正的东北口音，有些不耐烦了，霍地一下站起来。

我连忙从座位上跳起来，冲过去挡在他俩中间，脸朝孙师傅：“你别着急，容我慢慢跟他说。”

“孙越，我刚才揍你不轻。说句实话，我当时确实极度愤怒，但现在，我的火气消了，取而代之的，是自责和愧疚——你毕竟还是个孩子，作为大人的我，因为受了你莫名的气而对你大打出手，毕竟有失体面。当时我的火气之所以爆裂开来，最主要的原因是尴尬，是感觉自己的自尊心受到了极大的伤害——认为自己教了这么多年的学，从来没有一个学生敢在课堂上，公然对我那样无礼，感觉自己的尊严受到了侵犯，忽然就怒不可遏了。

“倘若在私底下，我也许不会发那么大的火，不发火便不会揍你。现在，我为自己的不够沉着，不够冷静，诚恳向你道歉——我不该对你出手那么重，你只是做了一个危险的动作，我却真正实施了危险动作。尽管你并没有告诉我，你那样做的原因，但我心里还是觉得，你并不是对我有意见，更不是有深仇大恨。我说的对吗？”

孙越抬头看看我，眼角已经湿润了。但他很快又低下头，好像正专心看自己两个不停挪动的脚尖。摆弄一阵，又抬起头：“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当时忽然就握起拳头了。”

我走过去拍了拍孙越的肩膀：“尽管我已经教了你将近两个月，但因为工作忙的缘故，并没有多少时间去真正了解你。但最近，我忽然发现，你上课不听课的情况越来越严重，如果不是我急着赶教学进度，我早就找你了——就不会造成今天这样的不愉快，兴师动众的，我不想看到这样的结果。

“既然你说不出理由，我就当你是无意的；而且，我也很坦诚地对你表达了我的歉意——这样吧，如果你没什么其他的话要说，我想让你小姨夫回去，都是支着门头挣钱过日子，挺忙的。”

孙师傅见状，又开始说话了：“快跟老师说对不起！”

“对不起，老师。”

我叹口气，回到座位上坐下：“老孙，你就别难为孩子了。刚才我已经说了，这件事，不是哪一个人的错。我之所以决定要找家长过来，并不是要找家长来算账，而是为了做好事后的沟通。将事情的起因、经过说明白，不想由此带来一些不必要的误会——我知道，有的家长娇惯孩子，有的家长管束严格，还有的家长，对孩子在学校的表现不理不睬，只要孙越的家长是什么态度，我总要见了才知道。很明显，在孙越身上，有费下大气力改正不可的坏毛病——对老师来说，这个苦差事可以不做，可以不去劳神费力。

“呵呵，怎么会呢，”孙师傅双手收拢在胸前，笑着说，“老师跟家长的心情一样，都希望孩子好……”

“嗯，”我接过话头，“说一样，也有不一样的地方。对学生来说，受教育的过程只有一次，就跟耕地一样，一旦在什么地方撸过去了，就注定是个‘死结’，连在哪都找不到，怎么重新耕啊；对学生家长而言，孩子将来是否能够自立于社会，绝对取决于教育的成功与否，错失良机，便会令孩子改变人生方向。但这些，似乎都是很遥远的事情，只有明智的家长才能够看明白，大多数人——特别是那些头脑简单喜欢意气用事的人来说，往往只会从自己的直接意识出发，未必都能认可老师的做法，稍有不如意便抱怨的情况也是有的；但对老师而言，管与不管，都挣一样的钱，纯粹是个良心活。”

“老师说得也是，不过你放心，对越这个孩子，你尽管使劲管——他爸揍他揍得更狠，这小子骨头硬。”

“后来呢？”见我忽地中断了，小周又急切切起来。

“后来，那学生的小姨夫回去之后，我有跟他谈了好一会儿。最后，他终于说出了真正的原因。”

“什么原因？”

“他之前读书的时候，常常因为学习不好而遭老师的批评，起初还能像模像样地按照老师的要求去改正错误，但后来，可能在小学的时候，受了老师的奚落，便开始破罐子破摔，直到后来什么学科都不学，每天除了混日子，没有别的事情可做。”

“若这样说起来，那些差生们，也确实值得可怜呢。”

“是啊，尤其需要老师关注的，其实是那些差生们，学习优秀的学生，不用管也是在努力学习，而就是那些学习赶不上趟的学生，如果对其倾注热情，加之以正确的教育方法，是绝对可以甩掉落后的帽子，跻身优秀行列——这样的例子，几乎那一届学生都有发生，只可惜，这样的情况毕竟太少了。”（待续）

·本故事情节纯属虚构，若有雷同实属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