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个人》018·纸条（18）

文/韦步峰 

面对我暴风骤雨般的训话，Hanm木然的神色渐渐有些摇摇欲坠。她不失时机地偷眼望向我，连连显出恐惧的模样。

“Hanm，老师与学生谈话，原本就没有规定的法则和尺度，可以谈得多一些，也可以谈得少一些。同样的道理，可以谈得轻描淡写，也可以谈得入木三分。在这一点上，的确因人而异。有的学生，不愿意与老师谈，敷衍塞责，三言五语便会结束与老师的谈话，还有的老师，不愿意与学生谈，能不谈就不谈，少谈比多谈好，有跟学生怄闲气的时间，不如拿来消遣。

“我不然。在我看来，能早一天将学生身上发现的问题改掉，就不会拖延，那怕只是拖延一分钟；毛病能改得彻底一些，就不会选择图省事，嫌麻烦——我认为这是一种职业道德，也是我多年来所一贯坚守的一项工作原则。我的工作与学生有关，学生身上出了问题，如果不能尽快处理好，那当然是自己的工作没做好。

“刚才，我对你说话的火气，的确大了些，也许你会有些受不了，吃不消，感觉从来没有老师对你说话有如此凶暴的态度，对吧？”

Hanm点点头，又拉起眼睑看我一眼。

“我刚才说的这些话，你是否明白我‘凶暴’的原因了呢？”

“明白！”

“我可以不对你那么说话，但这至少需要两个条件：一是，你不犯那么多错误——有谁会对表现优秀的学生大发雷霆呢；二是，我不对你严格管束，放任你的不受约束，默许你不认真学习。二选一，你怎么选？”

Hanm好像很犹豫了一阵，但毕竟没有说话，只是用力将鼻子抽了一下，顷刻间又将眼睑垂下，双手还是用力地通过几根手指头连在一起，那些手指不停地揪扯着，好像是一场悄无声息但又注定只是毫无结果的争斗。

“你选那一项？”停了一会儿，我又问道。

“第一条……”

“呵呵，”我忽地笑了起来，“对你来说，这好像是个二难选择，哪一项都不是你甘心情愿去选的。选第二项，大逆不道，你同意，你的父母也会坚决反对；选第一项，你又担心自己做不到，成不了优秀的学生。但我的问题，你还是要回答，于是就勉为其难，走一步算一步，走到哪算哪吧，对吧？”

Hanm看看我，又点点头，垂在耳边的长发也跟着晃动了两下。

“这才是你经常犯错误，屡禁不止的根源——总想给自己留条‘后路’，委屈了谁也不能委屈自己。这样下去，我绝对可以断言，没好！但即使你果真下定决心，真心要悔改，我也不认为你短时间内可以真正做到。因此，这选择题，应该再加一个选项：每天进步一小步，每周进步一大步，等到期中考试的时候，你能改掉绝大多数毛病，就算你成功——你看如何？”

“行！”

我心中暗暗叹一口气，真不知道自己苦口婆心了这么长时间，最终在Hanm的身上能出现一个什么样的结果。只要她内心果真受到震动，那怕真如我刚才所说，能够进步一小步，也不枉我耗费如此多的口舌——但如果毫无半点起色呢？

我静静地坐在椅子上，双腿叠起来，转头朝向窗外的广场。那里正有三三两两的老师，慢悠悠地在一同散布。他们边说边走，面色里更多一些的是沉静。曾几何时，我的那些可爱的同事们，已经开始学会养生了，每天课间操或其他在他们看来可以利用的时间里，总也能够下得楼去，满校园转转，不为能说些什么，只为能够真正走几步。

记得若干年之前，下了课，满办公室密密麻麻挤满了举着书本等候教师发落的学生，而在他们密布的身影下面，总有老师的声音在厉声呵斥：你这道题，不该错却错了；你的作业，该完成的部分却没有完成；你的考试分数，为什么持续低迷，就是不见有起色……闹哄哄的，真像菜市场。

然而那年月里，学生的学习成绩、教师的教学成绩，都比现如今高过不知道几个等次，哪有像现在这样难管的学生？

人闲生巧心，正是现如今教育走入低谷的关键所在。整个外部世界在变，随之而来的学生世界，也不可能不变。

——我们的教育，究竟要变到什么程度；我们的学生，到底能发展成什么模样！

记得前几年，一毕业班的班主任经过追查，发现自己班上一学习成绩较好的女生连续三、四个星期天都在外面过夜。于是找来问询，得知其正与一男性社会青年在出租屋里同居时，该班主任大惊，正要像我一样来一番苦口婆心，可那女生微微一笑：“知道了，老师，我以后再不跟他一起睡就是了。”

直接惊得那班主任下不来台。

真不知道这世界，如今变得如此纷繁复杂，如此令人啼笑皆非，是不是因为专家太过泛滥，一竿子敲出那么多标新立异的教育新理念、教育新举措，就连学制和教材都变得五彩纷呈，各自为政；还是因为国民们的韩剧看多了，时代果然进步了，就一定要将陈规旧俗彻底打破，人人都想沐浴着新时代的阳光，声势浩大地勇往直前，什么道德，什么才学，统统可以任意丢掉……

我无奈地收回视线，又转向一直站在我办工作旁的Hanm：“与其等你长大了吃了眼前毛病的亏，陪着你一起后悔，不如趁早给你改掉——这就是执意要跟你‘过不去’的唯一理由。你们三十一个人，个个都是我的孩子，无一例外！”（待续）

·本故事情节纯属虚构，若有雷同实属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