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个人》016·纸条（16）

文/韦步峰 

我笑了：“又不是写了份辞职报告，可以有退回的可能，都已经当众‘宣读’了，难道拉出来的屎，还有坐回去的可能啊？”

Hanm和Yasohan正跟在Wendy身后，正红着眼圈一把鼻涕一把泪，可刚听完我说的话，Yasohan“噗呲”一声笑出声来：“老师，你说的话真粗俗……”

我也笑了，抬眼看着乖乖站在我跟前的她们三个：“是有些粗俗，但通俗，不是么？”

大概是听出我话语里带出的情绪缓和的语气，Hanm和Wendy也跟着Yasohan讪笑。

她们诚惶诚恐地看着我，眼睛里满是小心翼翼却又闪现着很多希望。见我的目光朝她们射过来，又马上严肃起来，且嘟哝着嘴，蛮委屈的样子。

“唉，”我叹口气，“我又何苦为难你们——说到底，你们毕竟还是些不太懂事的孩子。正如Hanm和Yasohan你们俩，个子长得很高，很成熟的样子，理应在意识品质和行为习惯上，很有成熟感才对——相信你们也是这么以为，恐怕之前小学时候，老师也会因为你们是五年级毕业班的学生了，在很多事情上高看你们，久而久之，让你们本不成熟的心理，产生了一种错觉，感觉自己好像真的长大了，做事情开始无所忌惮，甚至为所欲为，对吧？”

她们三个还低眉顺眼地站着，并没有接我的话，但乖顺的表情里，似乎已经有了意外的沉思。

我继续说道：“但经历最近这些事之后，你们还有‘已经长大了’的感觉吗？你们处处碰钉子，常常触及太多敏感的问题——尤其Hanm，你才来这学校几天，全校师生还有谁不认识你啊？见过行事高调的，我就没见过你这样高调的！你的太多表现，直接让人大跌眼镜。”

Hanm用力将挡在额头上的头发向边上一拨，又接着驱赶苍蝇的机会，将已经抬起的手臂挥动了几下，显然有些不耐烦的情绪在涌动。

我心里又暗暗叹了一口气：唉，这孩子整天都在想些什么！她绝对有聪明的大脑，但已经形成的行为习惯如果不尽快得到规范，从为所欲为的方向拖拽回来，她的将来还真令人担忧。Yasohan偷偷看一眼动作有些夸张的Hanm，她俩立刻相互传递了一个异样的眼神。

想必是Yasohan在提醒Hanm悠着点，好像在说：悠着点啊，别忘了我们来这里的目的，达不成愿望，我们几个怎么回教室啊。但或者也许另有属于她俩之间的隐情——都不重要了，经Yasohan这一看，Hanm立刻低下头，不再耐不住性子。

Yasohan引起我注意的，是刚开学不久，她的妈妈急火火来学校索要她家的户口本。当时正将所有学生的户口本收起来，核对学习信息，预备整理初中学籍。跟Yasohan的纤细不同，Yasohan 的妈妈很胖也强壮，走起路来，虎虎生风的那种架势。我将户口本找出来地给她，询问原因：“信息还没核对完呢，急着找回去，有急事？”

“是啊，老师，”Yasohan妈妈说，“给那个小的才入了个保险，幼儿园正需要户口本呢……”

我忽地一惊，将Yasohan的妈妈送走后，立刻翻开我的工作笔记，那上面正赫然写着没有加入平安保险和居民医疗保险的四个人中，正有Yasohan的名字。学生吃完午饭的时候，在回教室的路上，我特意问Yasohan家里是否有个弟弟。Yasohan惊讶地望着我：“从户口本上看到的吧？”

我说：“不是。”“

那怎么知道的？”

“我猜的。”

Yasohan将嘴一撇：“骗人！”

我便将她妈妈来学校索要户口本为小孩子入保险的事说了。谁知Yasohan一摆手：“别提了，自从有了弟弟，我立刻成后娘养的了。”

望着她满不在乎匆匆跑远了背影，我心中一阵落寞。这么小的年纪，就显得如此老成，如今还真没个小孩子了呢。但我立刻又想到，现在就能真切地感受到来自家庭里的不公平，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呢，也真是有些可怜。我于是决定多给她一些参与班级工作的机会，让她更多一些地获得成就感，尽管不能彻底补得上那失衡感，但至少，也可以从中体味到成长的快乐。

如今，她因为触了霉头而被我撤销了生活委员的职务，正以“罪人”的身份出现在我的面前——我有些困惑，不是为她，而是为当前这纷杂的少年世界。

“Yasohan，你也是！”我必须点她的名，“生活委员干得好好的，非要整出来这么大的动静，你还知道你是班委成员吗？身为班级干部，注定是全班同学关注的焦点。那你在违反纪律的时候，难道就不想想这个吗？”

Yasohan头低得更深，已经深凹进去的脸颊上，有些想露出一些尴尬的笑，但毕竟还是没难为情取代了。

“这下好了，你们俩也了却了心事了——真是一了百了，辛苦挣得的名头，就这么轻易葬送掉了，省心了，可以不受约束地为所欲为了，对吧？”

“不——”她们几个趁机晃动了一下身躯，含混地表态。

“班上其他同学的意思呢？”我将视线转向Wendy。

“希望您回去，就是继续批评我们也行……”Wendy依然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

我心中一颤，我的做法，也确实难为这些孩子了。他们之中的大多数人，在代人受过，他们明明并没有违法纪律，但却成了我的出气筒，成了我施展重压手段的承受者，他们又招谁惹谁了呢。

“我想说的话，已经说完了——你先回去吧，让大家先阅读吧，我跟她俩谈谈就去教室。”

Wendy一溜烟飘走了之后，我先对Yasohan简单说了几句安慰的话，无非是希望她能够将这次栽跟头当成是一次教训，往后好好表现，争取有机会再回到班委序列之中。Yasohan默默地点头，显出很认真的样子。

Yasohan走后，我安静下来了，一句话也没有说。

Hanm当然察觉到我在注视着她，连连找寻着机会，将身子渐渐往后挪。

“往前！”我厉声喝道。（待续）

·本故事情节纯属虚构，若有雷同实属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