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个人》012·纸条（12）

文/韦步峰

忽然之间，我有些失落。

——倒不是我的煞费苦心陡然间被感觉落到松软的棉花上，悄无声息；而是依我对Hanm时日不长的了解，忽然觉得她仿佛一只在演戏，一直在扮演一个哗众取宠的角色，以至于我对她的管束，严了不是，松了也不是。

因为她的个子高而肢体反应又极具夸张性，每每与矮她一个脑袋的同学走在一起，欢蹦起来，总是很显眼。而她也仿佛喜欢了这种被很多人关注的感觉，就连声音都粗犷起来，绝没有半点淑女的痕迹。

下了晚自习，全校的学生齐刷刷奔到宿舍区，围着那一长排水龙头忙着洗刷。Hanm则端了脸盆，闹哄哄得站在水龙头与宿舍之间的过道上，一句高分贝的“我要洗脚”刚喊出，“哗——”，半脸盆凉水泼到挂着拖鞋的脚上，“啊——爽啊——”她的喊声未绝，就立刻抬头在周围逡巡一番。

“洗个脚也这么大声气，你就不能稳重点啊？”往前，仅需两步，就站在她面前，我低声叮嘱道，“一个女孩子，整天弄得这么能嚷嚷，像什么样子。”

“哦，知道了老师，我错了。”

——我的天，她承认错误的速度比吃面条都快。

那么多学生在场，我也不便多说，见她也毫无停下夸张的动作和声气，我也索性退到值班室门前，远距离观望着学生们的熙来攘往。

“呼嗵——”“噗啦——”

以为是谁不慎跌倒，我连忙快步走出值班室。

——又是Hanm。

“我陪你上过厕所你也必须陪我去厕所不去不行不行就不行……”

“我回来可能会晚一些晚一些啊不许提前锁门提前锁门我进屋会很费劲很费劲……”

我的天，这一阵没有标点符号的喊叫，也是出自Hanm之口——这样无休止地闹腾下去，累不累啊！感情我刚才对她的善意的叮嘱，只需一个转身，就都抛到脑后，感情我说的人，不是她？

实在忍无可忍，我当头棒喝：“上个厕所还要整这么大的声，不信你回来晚了试试！”

“知道了，老师——嘻嘻……哈哈……”

未待我后面的话出口，Hanm已经拉着另一个跟她个子差不多高的女生飞也似的跑远了——多亏都穿着拖鞋，否则还能飞起来吗？

我站在原地，听着他们已经跑过宿舍区后面的脚步声，怅然若失。

毕竟，Hanm还只是个孩子。此前对她的一些过于成人化的看法，毕竟有些太不公允。她所有的内心动向，都写在脸上：面无表情的时候，说明她内心在想事情，因为事情是阴沉的；口若悬河的时候，说明她太急于引起别人的注意，往往词不达意，也在情理之中；欢蹦乱跳起来，更是她内心狂喜的最直接的表露，没有一丝一毫的掩饰——更确切地说，她也根本不想掩饰。

然而她的这种不掩饰，也毕竟遭遇了灾难性的后果。

连日来，不少女生向我报告Hanm的“不法行为”，从不打扫宿舍卫生，还常常以检查卫生的名义跑回宿舍，洗头、洗衣服。这直接违反了班级不允许随便回宿舍的禁令，每每有同学质问，她便瞪起眼珠子，甚至一握拳，回敬一句“你管得着吗”，继续我行我素。她是回宿舍办私事还是有公干，的确不好界定，我索性向告状的女生点点头，示意我已经知晓此事。然而那几个女生似乎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几次三番，总将矛头指向Hanm。

怪不得她自己都坦言，同学们不会让她当上班长，就这种为所欲为的行事风格，如何能够得到同学的认可，就更谈不上会得到支持了。

——可怜的孩子。

竟然真不知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道理。

按照学校惯例，午休时，学生必须在教室里趴在桌子上睡——我对此历来表示反对，也曾在所带的往届学生中尝试让学生到宿舍睡，但尝试的结果，都是以无法保证午休质量而夭折，于是气呼呼又将他们赶回教室——我不想安排学生值日，既然是午休时间，每个人都必须休息好，怎么可以让一个人受累？况且，只要他们人人都做到能够自律，完全可以无人值守啊。

我毕竟不放心，趁他们午休的时候，我悄悄潜回教学楼，结果发现，那些声称自己午休很守纪律的学生，被我逮了个正着——竟然一个个神情亢奋地抬着头跟更远处的同学说话。

这还了得！

我决定顺藤摸瓜，从被我撞见的几个学生入手，查出经常在午休时不守纪律的学生。

结果一查，真就查到Hanm了。

她竟然纠集几个关系不错的同学在午休时间玩游戏。

得到这结果，我已经怒不可遏了，作为我“钦点”的班级干部，非但不遵守纪律，还带头破坏纪律，是可忍孰不可忍。

但我竭力稳定住自己的情绪，强压怒火对她们说：“我很想知道你们玩的游戏，到底怎么个玩法——想必同学们也很想知道，那就不妨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再展现一次吧。”

她们几个当然唯唯诺诺，但就是不肯重演。

经过一再追问，我终于知道她们玩的游戏的名字，竟然叫做“真心话大冒险”。

“好吧，果然名不虚传，你们的确是在‘大冒险’，不过这个‘险’，你们的确要付出代价——关于代价是什么，我一会儿公布，但此刻，我想听听你们对自己这种公然违反纪律的行为作何评价。”

她们按照顺序，一个个在讲台前向全班同学致歉，而且纷纷表示今后不再重犯，希望老师能够网开一面，饶了他们这一次。

好家伙，多大点人啊，就学会了苦肉计，那哭哭啼啼的样子，还真像痛改前非的架势，然而我此刻处理她们的心意已决，不想手软。（待续）

·本故事情节纯属虚构，若有雷同实属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