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个人》011·纸条（11）

文/韦步峰

“谢谢老师，我没什么话说，真的很感谢——她在家根本不听我的，就听老师的话呢。”Hanm妈妈正在絮絮不止说着感激的话的时候，我已经有些心烦了。

很久以来，一些学生的家长往往会对着自己孩子的老师，拿出这么一句看似褒奖实则极不负责任的话，来阐述学校教育和家庭教育的迥异。在他们的意识里，孩子不听家长的话，自己会很生气，但孩子是自己养的，实在不听也是没辙，在训斥、打骂等手段都用过之后，总不能活活将其掐死，只能听之任之。到最后，逐渐演变成孩子不听家长的话，倒成了他们所应该具备的品格，于是就送到学校里，寄希望于学校和老师。管好了，是孩子可教，管不好呢？

由此引发的家校意见分歧，自然不在少数。

家长对孩子听之任之，理所应当，而老师倘若对学生的“恶行”不管不问，或是因为执意要去管，要去问而形成与学生对立的矛盾，就成了老师缺少工作方法或是工作方法不得力的有力证据。于是，之前从孩子那里受来的气终于找到了发泄的机会，还要加上一些道听途说来的所谓学生、家长权利的只言片语，混合了个人极端的情绪发作开来，让本已脆弱的师生关系雪上加霜。

孩子的不听老师的话，始作俑者并不都是老师，倒是学生从小从畸形的家庭教育中坏脾气、差意识占据了主导因素。师生对立消失，学生家长的担忧化解，终于可以喜滋滋回家了；但如果升级，出于对心疼孩子的本能和近似愚昧的狭隘意识，便会对老师表达强烈不满——至少会认为老师的工作方法有问题，否则，孩子怎么会不听老师的话呢？

学校就是学生受教育的地方，老师就应该管好学生——仿佛自己管不好孩子可以被理解、被同情，老师管不好学生，就非要指手画脚一番，大谈特谈一番真知灼见，悻悻然失望至极，更要将老师的“低能”或“不负责任”在社会上大事渲染一番——这学校连学生都管不好，当初去别处读书就好了。

“家长和老师，都肩负着教育孩子的义务，这二者不能偏废，倘若孩子在家不听大人言，老师管起来也费劲的……”

“我知道当老师很辛苦，一两个孩子就够令家长头疼的了，老师要面对好多孩子，能不辛苦嘛！”Hanm妈妈打断了我的话，依然在重复着她的感激之词。

我有些索然地转头对Hanm说：“既然你妈妈没有其他要交代的，你回教室去学习吧。”

Hanm立刻转身就走，走到办公室门口，头也不回地扔出一句“老师再见”，便消失了。

“嗯，孩子还是满有礼貌的，”我说，“这是你教育的结果，怎么能当着孩子的面给她一个在家可以不听你的话的暗示呢！”

“我不是那个意思，”Hanm妈妈立刻有些急了，“我只是借机会说说她，希望她以后好起来，我就放心了。我身体不好，常年吃药，他爸爸又整天忙得很晚才回家，家里，还有个小的需要照看，我整天也是忙得团团转。”

等她说完，我说：“说说Hanm在家的表现吧——总不会都是你看不惯的毛病吧？”

“好，”Hanm妈妈的脸上立刻换上另一种颜色，“还别说，这孩子真懂事。上回我患病住院，家里的一切，都是她在做，那么小的孩子，竟然连饭都能做给她爸爸吃，还能照顾她的妹妹。唉，真不知道她着了哪门子邪魔歪道，竟出这种事——说句老实话，我和她爸爸最担心的就是她发生这个事，我俩就是初中同学，是初二时候认识的，彼此感觉对方挺好，但没有像她这样不知害羞……”

哦，我心里忽地明白了很多。

因为当初自己有过读书时恋爱的经历，所以一直担心孩子步自己当年的后尘；因为自己的女儿没有像自己当年那般的含蓄，就认为不可理解……这什么乱七八糟的逻辑！但我没动声色，继续听她把话讲完后，说道：“现在的孩子跟过去的不一样，如果按照你和她爸爸当初的情况，Hanm现在的表现，也应该正常啊，怎么就开始担心了呢！”

“早恋影响学习，当初要不是因为这个，我们现在哪能流落异乡，为生活忙活？我不想Hanm也像我们一样生活。”

“你跟她爸爸的这段当初的经历，Hanm知道吗？”

“哪能让她知道啊！”

我本想说，看来这个事还真遗传，但话到嘴边又咽回去了：“尽管Hanm保证不再叨叨这事，但我总觉得她不会这么听话，真的会停手——按照我的经验，通常很快做出保证的学生，改正问题，多半很费劲……不过，我对学生的管束是很严格的，往后的路还长着呢，多年养成的习惯，总不能立刻就能改过来。”

我本来要说“毛病”，但一瞬间，还是换成了“习惯”。

我尽量淡化Hanm妈妈对Hanm的担心，这也是我多年来跟学生家长沟通所养成的习惯——孩子是家长的脸，没人喜欢自己的脸皮被揭来揭去。

送Hanm妈妈到中厅，见她逐渐朝大门口走去，我拐弯走到教室后门外。透过门上的玻璃，见Hanm很安稳地坐在座位上，正抬头听数学老师讲课——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待续）

·本故事情节纯属虚构，若有雷同实属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