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个人》008·纸条（08）

文/韦步峰

随着一声“谢谢老师”，Bomb的身影也消失在廊道里，再也不见了踪影。

我很分明地看到，Hanm扭头朝门口只看了一眼，再朝墙转回，轻轻叹了一口气——虽然是轻轻的，但我看得真切。

此时Hanm忽然落寞的心情，我也能够猜到八九分。但我不急着对她说话，只静静地，坐在远处，一动也不动，好像是在回味，又像是在想着下一个问题。

大约过了二、三分钟，我开口说话了：

“说你什么好呢——Hanm，刚才Bomb同学所说的话，恐怕你比我听得更真切，更彻底，那么，现在轮到你给我说说态度了，过来吧。”

Hanm很顺从地听从我的指令，转过身，只需三、两步就到了我的跟前。但她的头，很无力地低垂着，全没有了方才迸发出来的冲动。

——她一定失望透顶。

“说说吧，”我说，“你就是思考再长的时间，也还是要对我说你的想法，考虑太多未必就一定是好事，再说，你也未必能够考虑成熟——透过你做的这件事，从头到尾，都看不到一丁点成熟的迹象呢。”

“我跟他，真的没有什么啊！”

“如果真没什么，你的眼圈红什么呢？”

“你将所有的错，都怪罪到我的头上，好像我什么事都做不好，我委屈。”仍然低着头，但Hanm的话却很有力量感。

我暗暗吃了一惊。

——这么小的年纪，就知道在举步维艰的尴尬境地转移注意力，还硬生生将她异常的表现，归咎到我的头上。

“我并没有感觉你什么事都做不好，就拿从升学到现在班级的卫生清理情况来说吧，你很尽职尽责，总是能够认真敦促同学们积极打扫，我一直都很满意——倘若你在处理其他事情上，也能够像管卫生这样认真、务实，我会对你更加高看一等。

“就拿你跟Bomb的这件事来说吧。我不反对你喜欢他。譬如游客，看到景区里长势喜人的花花草草，立刻投过去赞许的目光，人之常情，再正常不过。可游客们都知道一个道理，那些花花草草长得再好，对他们而言，唯一能够做的，也只是看看，充其量是看了又看，赞叹几声而已。如果因为喜欢，就想据为己有，将它们掐下来，挖出来带回家，失掉了作为游客应该具备的美德不说，对受赞许的植物来说，也是一种伤害，它们的美丽，只属于栽植它们的景区，或者说，也只有在大众视野所能见到的地方，它们才有价值。

“你现在还小，根本不懂得喜欢的真正含义是什么，往往凭借自己一时的感受，就有一种想见到他的冲动，其实，这种纯粹是一时冲动的感觉，真的很不可靠，往往会将本来的你带向别处，而你自己并不知道——你的对我竭力的否认，就是害怕我知道，让你无地自容，所以你要转移我的注意力，所以你要耍赖，就是不承认。连Bomb都坦白了，你还有什么好隐瞒的，再隐瞒下去，有意思吗？

“喜欢一个人，可以有很多种方式，不见得都要落入一个毫无档次，毫无技术含量的俗套里去，感觉喜欢就一定要通过写纸条，告诉对方，唯恐别人不知道——可是，自己连对方对咱的态度是什么都不清楚，如此莽撞，只能自取其辱……”

我没有——”Hanm“哇”地一声咧开嘴哭了起来，紧接着用手背不停地擦着眼泪，抽泣起来，断断续续地说道，“我……错了……呜呜……”

我静待片刻，见她哭声终于有所克制，便继续说道：“你说自己错了，刚才你怎么一直在竭力否认？”

“不知道——我不知道啊！”

“其实呢，我本不想追究你的错，你又有什么错呢？——你在长大，随着你不断成长，会见到很多你喜欢的人，有容貌顺眼的，有办事干练的，还有学习成绩好，备受众人追捧的。我之前带过的一届学生之中，还有更加不切实际的喜欢，竟然去追星——人家连她是谁都不知道，就在自己的袖管上写上‘张艺兴我爱你’几个大字，唯恐被人不知道她的心事——她还不如你呢！”

听着我说的话，Hanm终于止住了抽泣，那不停擦眼泪的手也终于放下，正很专心地听着我在说话，好像终于有所触动。

“你给他写过纸条，对吧？”

“嗯……”

“我刚才说了一大堆，现在，你告诉我，你喜欢他什么呢？”

“我也不知道，只是觉得——唉，就是你说的那种……”

“你遇到的这种情况，很多人都会遇到呢，但有的人能够采用正确的方法来处理好，随着年龄的增长，也终于会靠自己来做出取舍——其实，有些看上去很好看的东西，未必就真的好，也未必一定适合你，你的这种喜欢，是建立在轻视自己，抬高别人的基础上的，对自己极为不公平，是太小，是不懂事惹的祸。

“鉴于你的这种情况，我很有必要将此事告诉你的妈妈……”

“别啊——”Hanm又哭开了，“别告诉我妈。”

“不！”我站起来，“我必须要让你妈妈知道这件事——别让她总以为自己的女儿还小，不会受到这类事情的干扰，我希望她能够教给你一些什么——你放心，我还不至于只告黑状，我有我的打算。”

“我妈身体不好，我不想她生气……”

“作为我，是你的老师，完全应该跟你的家长做好沟通，这是我的职责——倘若我为了照顾你的情绪而替你掩盖，你妈妈被蒙蔽一时，但她早晚会知道，我不想她知道太晚而留有遗憾。你先回教室吧，一会儿我会再叫你来的。”（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