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铁不用说

文/韦步峰

上周五的时候，老同学给我发来消息，说周日想来我家看看。我抚在键盘上正在敲字的双手，一下子停住了。

时间过得真快，从我与他的初次相识到现在，转眼间竟过去了二十八年。师范毕业后，我俩虽从没有真正在一个单位里工作过的交情，但都在同一个乡镇范围内，一起工作了十四年。期间，因为工作关系——开会或培训——我俩聚首的次数很多，往往是办完了公事就分别，几乎从来不谈及各自的私事，但我们彼此都清楚一件事，我们是同学，而且关系很不错。

关系不错，是一个很宽泛、很笼统的概念，它有很多种用法，可以用来评价两个人关系确实很铁，甚至到了形影不离的地步；也可以用来搪塞和伪装，明明两个人关系一般或干脆不好，却在某些时候、某种场合，为了某种需要，拿它过来粉饰或用来做挡箭牌。但这几种类型，都不适合我俩之间的关系。

中国自古就有“君子交淡如水”的说法。老早听到这说法，想真切弄懂它的含义，头脑里也曾不止一次闪现过“水”的性状，且有“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怎么可以用水来状写呢”的疑问萌生过。

——关系好，就是胶；关系不好，就生，就陌路。关“水”什么事呢！

后来经历的事情多了，得到的关于工作和人生的思考也就多了起来。渐渐的，似乎更能够真切地感悟到这“淡”的“水”的“纯粹”。对它的描摹，词汇量数以几十万计的人类社会，搜肠刮肚也寻不到一个贴切的形容词，无奈之下，便采用了否定的形式来敷衍：无色、无味。

没有沁人的芬芳，令人趋之若鹜；也没有刺鼻的恶臭，让人敬而远之——用在人际关系上，还真相像；没有发紫的红，也没有凄惨的白，倒是可以折射出缤纷，凸显出绚丽，就像蔚蓝的天宇下那些看不到的空气，人人不去在乎，但人人都离不开它的存在。

我豁然明白，既然一举手一投足都能够很通晓了的意图，何必要再去耗费脑细胞，非要字斟句酌地去展现声音的“魅力”——尽管，说废话，是人类的一大特长。废话可以消磨时光，可以达到某种目的。但没有目的，也没有多少时间可以用来浪费，废话便没有了市场。

——我俩，还真是这种意义上的关系。

平时各忙各的，几天、几十天都不说一句话，但逢节遇聚会，头脑里就会自觉不自觉显现出对方的脸孔：这家伙在忙什么，好多天没有他的消息了呢。倘若时机或人员合适，那是一定要打电话过去，生拉硬拽了来，与一些旁人一起围坐在餐桌旁，胡吃海喝一通。末了，再一路歪斜地各回各家。也不曾打听过对方在忙些什么，好像那份迫切，只是为了能见上一面，打声招呼——尽管这类愿望可以实现的途径有很多，但都没有面对面来得真切。

我想，应该是这样的。

“也不知道自己整天在忙些什么，总想着去但一直没有时间去。”在我回复了欢迎的意思之后，他继续说道。

忙，也似乎是人世间的主旋律。勤快的人忙，慵懒的人也没闲着。各式各样的忙，如同一张无形的网，网住了时间，也网住了所有人的一生。有的人忙着工作，想在退休之前解决了职称问题，有的人忙着健身，钱再多不如有一个好身板，有的人事业有成，百尺竿头了还要更进一步，为个人理想，也为周围人的目光。但忙来忙去，有一个东西，好人坏人都不曾忘却——家。

想到家，我忽地一阵感动：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俩还真一直视对方为家人了。

回家将此事说与内人听，她很高兴，但忽而一个问题问过来：“这么多年不走动，怎么忽然走动起来了？”

“在一起吃饭，是经常的。”我说。

“我指的是，老婆也跟着一起来。”

是啊，男人之间的交往，一旦让自己的女人也参与进来，那便是真真切切的关系不一般了。

“潮水往往在涌向岸边的一瞬间，在会尽情展示出所携带的能量。人到中年，在走过了很多路之后，在认识了形形色色的人之后，才知道什么路好走，什么人值得交往——很正常啊！”我刚说出口，心里立刻给了自己一个大拇指。

——我怎么这么有才呢！

从这种意义上说，年少的轻狂还真是不可或缺。正是因为有了伤痛，才成就了人生的历练，正因为有了教训有了经验，才能够更深切地认识自己，给自己一个确切的定位。

定好了位，也不能干坐着，总要做点什么。

“说实话，我也是真的想他了呢，”我有些真情流露地说，“分开这多年了，很多人的样子越来越模糊，有的甚至已经忘记了——唯独对他的印象，从来都是那么清晰，那么亲切。真的铁，从来就不用挂在嘴上！”

对，真铁不用说，也不用天天厮磨在一起，它就在心里悄悄很真实地储存着，年代越久，相互间的灵犀也就越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