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水流年（下）

——长篇连载小说《流年》271

文/韦步峰

“不管是确定的，还是不确定的，反正从你这么说的那一刻起，我忽然想起很多此前从没有想起过的事……”张丹梅边说边瞅一眼屋子里的人，流畅的说话间，竟然夹杂了几许伤感。

我连忙打断她的话：“你绕口令啊——还‘忽然想起’、‘从未想起’……”

“别打岔！没看到我在说话吗？”张丹梅扳回一局，“你不是告诉我们：要尊重说话人，不随随便便打断别人说话，是谈吐得体的表现么？”

我双臂一伸，眉头一扬：“好吧，你说。”

屋里并没有往屋外看的眼神，他们一律将头埋在桌子上——不用去看也会知道，他们正在忙着做作业。

“即便你下一年还教我们，一年之后呢？我们不可能在这所学校里读一辈子的书，也不可能做你一辈子的学生……”

“等等！”我连忙又调侃着插话，“你们可是跟我读了三年书啊，俗话说‘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套用你说话的格式，即便成不了传说之中的‘父’，三年哪！三年让你们当我一辈子的学生都不可以吗？”

“你在意那些徒有虚名而没有一丝一毫实质的东西？”

“徒有虚名？”我果真有些愣愣的，“实质？你到底在说什么？”

“其实你很明白我说话的意思，你故意的！”张丹梅头一扭，显然有些动气的样子。

我轻轻叹口气，忽然很无奈地，在地上跺了几下脚。

月光越过那隔着塑料厂的矮墙，朝我们俩站立的位置照射过来。身旁原本黝黑的冬青，也似乎正要显出原本的黑绿色，而且那与远处横在甬道边堆积着的积雪的边缘呈垂直状态的整齐的轮廓，更加清晰起来，

我背对着月光，正看到张丹梅白皙的脸。那两个已经有些深邃的眸子，此刻更增添几分黑越越的质感，似乎正在形成一种威压，逐渐让我无法再找到适合调侃的音调，正迫使我必须立刻努力做出一个决定。

可这决定会是什么模样，我的头脑里竟然没有一丝痕迹。

渐渐地，她的话正透出森森寒意，让我连忙裹紧了大衣。

“冷吗？”张丹梅说，“如果冷，你回家吧……”

“不冷。”我竟然嗫嚅着嘴唇，轻轻吐出两个字。

“那你一直在收紧大衣——难道语塞了？”

眼前这丫头，确实长大了，也成熟得太快了，其言语的犀利似乎并不亚于成年人。但我同时知道，正是这种早早萌发的成熟，会很难对付——至少多了需要放弃用对待成年人的方式来对她的毅力，也多了更多说话需要揣摩的担忧。

总之，我的确有些语塞了。

静静地，我俩很长时间，一句话都没有说。

但无声的对阵里，也似乎已经说了很多能说的话，甚至，似乎那些不能说话的话，也在酝酿之中了。

沉静的月光，也逐渐透出冷寒，和着逐渐冷飕的风，正在不断带走我的体温——我连忙缩紧脖子，撮其嘴唇，倒吸几口凉气了。

这阵势，我曾经真的很熟悉。

一样的月光，一样的凝视，一样的语塞……甚至，就连相对无言时的这心情，都是一样的。

只是，那是我读师范行将毕业时，与她在伙管室门前的诀别，从那以后，全无音讯；而眼前的她，真真切切地还只是一个孩子……

岁月，明明已经在流淌，而且正朝着前方，一刻也不会停歇地奔流——尽管这前方，并不为人所能够左右，但流动、奔涌，却是真实的。

既然如此，为何人的情愫依然在守着那份熟悉，仿佛从未离开过，或者本已离开却又归来。

我越想越怕，两忙又紧裹了两次大衣，然后又伸长缩进去的脖子：“时间不早了，这问题，我过些天答复你，如何？”

“……”

“回去吧，气温正在降低。”我说。

“老师，”张丹梅忽然收起坚持了许久的高傲，眼睛里正有一股浓烈的柔波在涌动，“别让我离开你，好吗……”（待续）

·本故事纯属虚构；若有雷同实属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