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释重负（上）

——长篇连载小说《流年》254

文/韦步峰

护士长在她下班的时候明明告诉我，孩子生下来的时间，应该在下午两点后——怎么提前了？

仿佛已经看到仰卧在产床上的小唐，全身的肌肉已经绷紧，一次次用力过后，豆大的汗珠，正颗颗晶莹地堆满额头，被浸湿的发梢上，都有汗水低落。一旁陪伴着的妈妈，正用了卷起来的毛巾，拭了又拭。几个年轻的护士，正被接生的医生指挥得团团转……

我从没有见到过产房内的情景——至少现在这医院的情形我没看到——但这些奇怪的犹如亲眼所见的镜头，竟忽然让我有身临其境的感觉了。我想抓住小唐的手，让她几乎腾空了的身体有个依靠，又想抱住她的肩头，用我强健而有力的臂膀，帮助她完成人世间最宏大最深远的工程。

空气凝固了，被空气包围着的所有的物象，也都紧跟着停滞了，整个世界，犹如一大块凝结起来的冰块，没有颜色，没有味道，也没有了一丁点声响。那道紧紧闭合的挂着洁白帘子的门，主宰着一切。我的身体一点点往前探，终于要越过挡在我身前的半开着的门，渐渐的，被我紧紧攥住的门的把手上，都沾上了手心渗出的汗。

“哇——”一阵清脆的哭声，搅动起凝固的空气，惊醒了我眼前的一切。窗外晶亮的杨树叶子，紧跟着快活地晃动，舒拉拉震起轻快的节奏，是雀跃，是迎接新生命诞生的欢呼声。

那声音，从喉咙发出，经由鼻腔产生共鸣，渲染成最华丽的乐章——久久地，在廊道里飞旋、回环。

——儿子，你好！欢迎走进我的世界。

“生了，生了，”同病房的一位陪床的妈妈快步跑出来，朝向我注视的方向扫了一眼，又转头对着我说道，“这哭声，真响亮！”

“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去收拾一下床铺啊，用不了多久，就出产房了……”听到这建议，我立即跑进病房，将有些狼藉的床铺收拾整洁，还从门后面取来扫把，轻轻将地面扫干净了。

果然，有打前站的护士急匆匆走进来，见此情景，朝我一笑：“是个男婴，准备红皮鸡蛋吧！”

“多少？”

“爱多少就多少，看着吧。”

小护士出去了。见我还没反应过来，理解有“知情人”走过来告诉我：“这是他们的规定呢，也为讨个吉利，赶紧去准备吧。”

但只一会儿，她又闷闷地，似在自言自语：“真好，看看人家生了个儿子——我们家媳妇，也不知道能生个啥……”

我这才意识到，她的身材瘦弱，来时穿着轻便布鞋的儿媳妇，也进了产房。

她比小唐来得晚一天。因为不出怀，我甚至都没看出她也是孕妇。

生男生女，真的这么重要么？我快速闪过这思绪，但很快就被忽然响起的一阵喧哗打断了。

——小唐出来了，她刚产下的婴儿，被包裹起来，放在她的身边。

孩子紧闭着眼，全身的皮肤均匀地显出匀称的褶皱。又都通红的，果真像极了海明威笔下“剥了皮的兔子”的模样。

待小唐被安顿好，我凑过去，对着微微动几下胳膊腿的他，仔细地看。

小唐就在旁边，尽管脸色有些精疲力竭的神色，但露出欢喜的表情，仿佛她正从鏖战中凯旋，此刻正在享受最美的赞誉和最温馨的呵护。

是的，她应被我们全家视为功臣——创造了奇迹的功臣。

“喜欢吗？”她微微开启嘴唇，说出的第一句话，竟然是关乎我的感受的惦念。

“喜欢极了，看他的额头和鼻子，真像你的样子……”我忽然发现，隆起了太久的她的肚子，塌陷下去了。

——我连忙悄悄掀开盖在她身上的被子。

“哎呀，差点忘记了，”我一下子想起那小护士说过的话，“怎么准备红皮鸡蛋？”

“我早让你三姨回家准备了呢！”妈妈接了我的话——不用我细说，她竟也明白得很。（待续）

·本故事纯属虚构；若有雷同实属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