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菅人命（下）

——长篇连载小说《流年》247

文/韦步峰

“怎么能这么大意呢！”问明来意，计生委一把手身子往沙发靠背上深深一倚，用半关切半教训的口吻说道，“当老师，难道只会教书就行了啊？”

“嘿嘿，嘿嘿，”老于笑起来了，脸上的皱纹又条条绽出，形成很强烈的附和意味，“是呢，这些事，的确不太懂——我儿子出生时的有关手续，当年怎么做的，我现在一点也不记得了呢……”

“怎么办？”一把手并没有接老于的调侃，继续语气舒缓地说，“按照规定，要引产的。”

“都八个月了……能不能通融一下啊？”老于说，神情骤然紧张起来的样子。

“我何尝不想通融一下，我跟老黄的老婆还是同学，又是一个系统里的工作人员——但规定是这样的，我总不能带头违反国家政策吧？！”

老于和黄敬强都不说话，先后埋下头，似乎在思忖着接下来的话题。

我有些慌乱了，眼巴巴看着茶几对面的一把手。她神定气闲的脸色，犹如三月里映着垂柳倒影的湖水，平静之中似乎隐约着什么。

“想拿掉我的孩子，我绝不答应！”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后，我立刻就后悔了。

——这里不是我直抒胸臆的地方。

“语气很坚定哦，”一把手端起茶几上的水杯，轻轻呷了一口，“要不，你们去找找卫生局的其他领导，看看有没有办法——我这里，就这样，前几天我还在行政办公会上强调过此事……”

老于瞪了我一眼，又将堆满鸿沟的脸转向她：“我们哪里认识卫生局的什么人，能到这里来，也多亏了黄主任的私人关系，您看……”

黄敬强并没有说话，他脸上泛起的平静，令我越来越忐忑不安。

——他，可是我办成这件事的唯一的希望。倘若因为我说话的失礼，导致他的倒戈，就遭了。

“李姐，要不这样，您呢，看看能帮我们多少帮多少，小韦肯定忘不了你的，”黄敬强还是说话了，又转向我，“是吧，小韦——”

“嗯嗯……”我深深地点了好几下头——除了点头，我找不到别的表达方式。

“老于，我跟李姐还有些别的事要说——你俩……”黄敬强说。

老于站起来，朝我招招手：“走，我们先出去一下——我正好想起一件事，处理完了再回来。”

“带了钱了吗？”下楼梯的时候，老于忽然问我。

“带了，”我心中一禀，马上说道，“我一个月的工资，都带在身上呢。”

“咱们去买点东西——空口说白话，怕是不行呢！”

出小区不远，就有一家规模不算小的商店。在老于的建议下，我买了两桶个头挺大的麦乳精和一盒茶叶。

“嗯，200多块钱，差不多了，”老于说，“一会儿回去就给她，只要她收了，就好办了。”

“那……她会收吗？”我仍不放心。

“应该差不多，黄敬强很会处理这类事，当年他就是个八面玲珑的人，之所以在老师和同学中威信很高，就是他善于处理各种‘疑难杂症’……”

“唉，我就不懂这些，做事情往往只知道胡同里赶驴——怎么就学不会呢？”我附和道。

“哈哈哈，天真！”老于笑了，“要是人人都会，就显不出有高深莫测的人了——进去后，你不要乱说话。”

出乎我的预料，再回去，那李姐换成了欢喜的颜色，低头瞅了一眼我放在客厅门口的两个礼盒：“拿这些东西干什么！我跟你说啊，小……”

“小韦！”

“嗯，我最终答应给你办，是确系心疼你即将出生的孩子——引掉了可惜——你的情况呢，你俩出去的时候敬强也说过一些。”

说完，她利索地从书房抽屉里取出一本收款收据，龙飞凤舞一阵，撕下两张递给我：“这120，是补办《准生证》的费用，这100，是罚款……你看，你是直接交给我，还是拿着收据去计生委医院财务那里交？”

“那，那就麻烦李姐代劳了，我们贸然回去，不是很好……”

“好吧，你拿着单据直接去服务中心吧，交给那里的工作人员……”还没说完，她似乎想起了什么，将我手里的单据要回去，在其中一张上签了字，“就可以领到《准生证》了——哎，请把东西带走……”

我们当然没有带走那两个礼盒，急匆匆带着来之不易的两张票据返回了服务中心。

拿到证书，尽管用光了我一个月的工资，但还是彻底松了一口气。

经过一间屋子的门口，我特意将《准生证》当着先前扬言必须要拿掉我孩子的那个小伙子的面，晃动了两三下。（待续）

·本故事纯属虚构；若有雷同实属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