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阑更深（中）

——长篇连载小说《流年》206

文/韦步峰

 

“其实，发火之后，我也很懊恼，很后悔——但我不知道怎么给你说；看到你生气的样子，丝毫都不理解我，我就越发生气，越发想用气势压住你。不过后来想想，这些事，你怎么会知道呢，我都还没来得及告诉你。”停了一会儿，小唐又说。

“小时候，虽然我家的条件比同龄之中的很多人要好一些，但也仅仅属于中等，”我接上话，说道，“不敢比那些家里平常就有纸包的桃酥的富裕主儿，但比起我的那些同学，好多了。我有一个同学，家里兄弟七个——没有一个女姊妹——从老大到老三，都是光棍——之所以如此，也都是早早不读书，在家里挣工分养家。到头来，弟弟们相继都娶了媳妇——最近我听说，他们家的老三也有媳妇了，尽管是个离了婚还带着个孩子，用村子里的人的话说，毕竟有个给做饭的，不再形单影只……”

“提起这些，我就心酸。”小唐似乎还沉浸在她的回忆里，继续说：“每当看到妈妈抱怨，我就心烦意乱，从小就是这样。久而久之，我的心情一直受到压抑——哥哥姐姐们都很疼我，悄悄给我买好吃的，好用的；我读书时候用的笔和本子，很多都是他们用过的。在我四个哥哥之中，三哥最疼我，他外地打工回来，总忘不了给我买几件好看的花衣服，看我穿在身上，就满脸是笑……可看到哥哥被妈妈训，我又说不上话，肚子往往窝着火……唉，我的性格里，仿佛总有一种缺陷，一旦发作，就想将心中的怒气全部发泄完，但发作的时候，又似乎永远也发泄不完……我知道你受我的委屈，你要面子，但我常常不给你面子……”

“别说这些了……”我的眼里湿气鼓鼓的，稍一用力，几滴泪水滚落下来，扑簌簌地，“我做的，真的不够好，没能体谅到你的难处……”

“我跟你说过，本来我有机会分配去济南，是妈妈拦住了——她竟然亲自坐车去我学校。她为什么这么做，我当时并不理解，后来，我逐渐明白：不管怎么说，我还是她最后的希望，一个读了大学的女儿，她不想去得很远，自己什么都得不到——我每月的工资都拿回家，家里的一切，也仿佛都在等着我的工资……我爸和我妈，结婚的时候没有地方住，家里唯一的一幢小破房子，还让爷爷给了去了南京的二爹，爷爷死后，二爹回来将房子卖了——看情况，他们在外面混得也不好——没了房子，就只能租别人的房子住，那时候已经有了两个姐姐……”

听着，听着，我的眼前仿佛出现了那些年月的影子，有破败的村庄，有幽暗地屋子，在屋子里的正间地上，摆着一个破旧得饭桌，一家人围坐在方桌旁。几个孩子眼巴巴看着整吃饭的爸爸，正使劲咽着口水……

“爸爸砌墙，妈妈挑泥，和泥，硬是亲手盖起来三间房子——盖房子用的木料，是山上砍来的树干，用的石头，是爸爸和妈妈星夜从野外石青里推来的，有时候，小车坏了，爸爸就用肩膀扛……”擦了一把泪，小唐继续说，“房子盖起来了，一家人总算有了自己的家，那时候还没有我，这些陈年往事，妈妈一直不停地说，唯恐我们有遗忘。后来，又盖了三幢房子——在之前盖好的三间的东面又接了三间，家里孩子太多了，总得有个睡觉的地方。哥哥们都长大了，在他们的帮助下，又盖了两幢都是四间的新房，留做给哥哥结婚用。大哥因为痨病，二十八岁那年死了，他们剩下三个儿子，正好每人一幢……后来，四哥决意不回老家，在威海娶了媳妇，盖了房子。” （待续）

·本故事纯属虚构；若有雷同实属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