涕泗横流（上）

——长篇连载小说《流年》162

文/韦步峰

“谢谢，谢谢……”增杰子说着，走到办公室当中的位置，但他并没去坐那把姜校长已经让出来示意让他坐的椅子。

“怎么说呢……”他又一次开始吞吞吐吐，很分明地，他的眼泪已经落了下来，“我真心实意地向韦老师道歉，韦老师对我外甥一直很尽心尽责，每当与辛朋谈起韦老师，他总说韦老师对学生很关心……就是这样一位好老师，被我那不争气的哥哥打了，我们全家感到很愧疚——昨天回家，我爸我妈都没给我哥好脸色，我嫂子也一个劲儿骂他……韦老师，对不起……”

渐渐地，我埋头下去。

——我不想看那脸色，单凭那声音就已经让我感到很难受。

的确，在这将近一年多的班主任时间里，我不知道自己能力有多大，热情有多高，每天绝大多数时间，我总是跟学生在一起。总挂在嘴边的，是学生；闲下来考虑最多的，还是学生。他们不会打扫卫生，我手把手教他们，他们不会收拾杂草、课桌，我亲手示范，不厌其烦；对那些别人嘴里属于“死性不改”、“孙膑的腿”的学生，我也从未放弃他们。不做作业，我当然要管，不好好做作业，我当然还要管。缘何因为我的对学生很负责任的管束，就能出现这样的问题？换来如此不堪的结果？到底是我管得太严？

若论起来，孙辛朋的被我检出，也不是此前我自己检讨中的狭隘意识，因为他的舅舅“听墙根”就“公报私仇”，怀恨在心。而是一种偶然，其实也是一种必然。如果都昨天没有检出他，总有一天也还是会被我发觉。发觉了，我当然要处理，不处理，便不是我了……想到这里，我忽地感觉好委屈，好委屈。悄悄地，我用手指擦拭了一下眼角。

增杰子已经泣不成声，正在一把鼻涕一把泪。他的声音哽咽了，直接说不下去。整个办公室里的气氛，悄然无声而充满悲戚，我并不知道其他人作何感想，许是跟我一样，都联想到了自己的工作，也或者从增杰子的话里，听出了更多的信息，在揣摩在思量。然而在我，却十分不想继续听下去了。

——除了重复，就是那些鼻涕和眼泪，我终于有些受不住了。

“好了吧，孙增杰，你代替你哥哥给我的道歉，我接受。”我说。

“谢谢，谢谢。”

“但我有言在先，这件事的处理上，我也有错。倘若我不管你的外甥，他便没有‘失踪’的机会，倘若我不让他回家拿作业，或者找别人陪着一起回家拿作业，也不会出现这样的事。赶巧碰上，我们却在这里解决一些无关痛痒的问题，我心里很不舒服。

“至于你说的那些孙辛朋说我好的话，那是我作为一名教师应该做到的，也不应该成为昨天那件事的因素之一。我想，在座的各位老师，也都是这么做的，用不着在这个节骨眼上拿出来说道。说出来，反而让我感觉很难受，我在疑心自己是不是不应该对学生严格管教，是不是在他们不好好学习，不正儿八经成长的时候，袖手旁观。

“不会的，我绝不会因为孙辛朋的事，就改变了我为人师的初衷，就改变了作为我个人的行事风格。说句真心话，你哥哥孙增开动手打掉的是情意，是素质，是对你们村淳朴民风的亵渎。出了事，就发飙施混，你们能做出来，我做不出——今天的事，就到这里吧。”

我转头看着一直乖乖站在一边的孙辛朋。

“你也不用害怕，你的错误有两点：第一，不该不做作业还撒谎，第二，被老师发现，你竟然采取逃避的方式，差点酿成不可收拾的结果。你的舅舅，因你而遭到处理，你的班主任，因你而遭打……”

“快给老师道歉！”增杰子也转向他的外甥，忙着插话。（待续）

·本故事纯属虚构；若有雷同实属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