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惊魂（上）

——长篇连载小说《流年》006

文/韦步峰

学校用的照明电，来自东面的农用塑料厂。

那是个电力资源如同通讯资源一样困乏的年代，时常遭遇停电。

每当突然断电，我们住校的一干人等，就都出了屋子，走到小黄楼与操场之间的水泥路上，看夜空群星闪烁，听夜风拂过柏树，更有说笑的声音，回荡在这安静的夜色里。

经由小黄楼反射，又冲到空旷的操场上，去连接那更远处映在山坳里的夜空的亮光。

——很轻松，也很愉悦。

塑料厂的效益非常好，所生产的“春暖”牌农用薄膜很有竞争力，在农村市场名气很大。

厂里的电工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来学校收电费。久而久之，便与他们很熟悉，偶有玩笑之语用来打招呼。

我也有去塑料厂的时候，多半是为校长送东西，或者厂里有什么礼物给校长，我接了校长的指令，前去领取。

——校长与塑料厂的领导关系非常好，逢年过节，分发福利的时候，总也单独为他们准备几份，而且也远超教师所分得的数量。

我是干事，不能随便乱说话，看到了也必须立刻忘记。

随着与塑料厂交往的加深，发现这塑料厂里，我也有熟人。

工会主席是我爸爸早年的学生，我初中时班主任王老师的小儿子在车间里上班。虽说厂子不太大，却是国营，县化工局直属。

如此一来，塑料厂里的大多数人，都跟学校里的老师有差不多一样的身份——都是国家人员。

——塑料厂里的工人们，经常这么说。

那年月，只要跟国营、国家职工沾上干系，像在身上镀了一层金，立刻就有了神奇的光环。

在男教师找对象很困难的年月，工厂里的女工也往往随了社会上流行的对教师挣钱少的不屑，纷纷将亲睐的目光投向政府、国企。

但也有的女工仿佛怀揣了在其同事们看起来是奇特的想法，敢于与一墙之隔的男教师往来。

小黄楼的东面，是塑料厂的修配车间和电工组，中间隔着一排仓库。

仓库的西墙，也就成了学校的院墙，与小黄楼的东墙之间形成的胡同，便是通往楼后小厕所的通道。

一天夜里，晚办公之后，该回家的教师陆续回家去了，住校的，也早早上楼安睡。

——因为停电，姜校长临时决定早结束办公。

校园里，就又安静下来。

东面塑料厂的机器声也听不到，只有偶尔公路上驶过的车辆的声响，时不时来敲击这夜的宁静。

除此，便是夜阑，便是心跳的声音。

刚散去的时候，我也还是去敲了几下铁钟。

——据说这样，可以给塑料厂里的值班电工发过去没有电的信号，随即电就来了。

我不知道这是不是早就约定好的，但看到黄副校长使用过，也真的来了电。

为何我敲就不来呢？

——后来才知道，塑料厂都没有电，电工听到钟声，也是巧妇难为。

索性嘲笑自己的愚蠢，只关注了别人行事的表象，却没有注意到钟声响起，是在站在二楼，远望见塑料厂里来电了之后。

大概也就从那时起，我养成了“夜游”的习惯。

以至于那些夜影里晃动的阴影，太熟悉。

一楼的大铁门早就锁好了，教务处的门也上了锁。

我在宿舍里点了蜡烛，烛光阑珊，小屋子倒也充满了柔和的光。

我收拾停当，但不想睡去。

从宿舍里出来，周围还是安静得有些吓人。

——午夜了，除却秋虫，也再无人的行迹。

一阵风，有些凉。

下意识地往楼后的厕所方向走去。

但行至半路，大概就要到一楼耳房的位置，前面就是那条幽深的胡同。

又一阵风，我的头发忽地直立起来，全身立刻泛起不详的预兆，脚步顿时迟缓了下来。

隐约间，仿佛胡同里正有可怕的眼睛，望着即刻就会出现我的身影的入口。（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