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〇〇蚊子

文/韦步峰

（一）

我绝对遭遇了蚊子最严重的骚扰，昨晚。

还在灯光明亮时，它们就调动零星部队，做试探性出击，缓缓地，而又有些明目张胆。仿佛背负了极大的沉重，盘旋，回环在我裸露的躯体的周围。

擦着我的肌肤，在汗毛浓密的，犹如原始森林的世界里，寻觅它们渴望的落脚。许是翅膀的震动，许是纤细而长的腿的接触，让正忙着聊天、看电影的我，下意识地挥几下手臂，它们便纷纷逃离。

灯光下，就更有了它们纷乱的影子：或窜向身后，让盘旋的声音逐渐远去；或奔向墙壁的高处，作壁上观。几次三番，终于惹我之怒，挥舞的手臂更频繁，拍出的巴掌更迅猛。“呼呼——”、“啪啪——”沉闷的屋子里，响起了此起彼伏的浑厚与清脆。

逃走的，很快飞回来；没有被拍死的，振振翅膀，活动活动腿。

谈话的内容本已令我恹恹，眼前的剧情又太多迷离、惊险。实在不想分神防守，也不想冒了出汗的可能，接二连三地出掌。于是，想忍，但又无法容忍，鉴于更加无处可逃，便只能强忍。

（二）

灯灭了，黑漆漆的世界，本该安静下来；夜深了，窗外的光亮也逐渐暗淡。

仰面朝上，尽情舒展着看电影时被绷紧过的筋骨；蹬蹬腿，挺挺胸脯，想问候夜的呵护。隐没了的月，你可安好，还记得夜风的味道？闪烁着的星，别来无恙，别再抱怨浮云的舞蹈……

但有一种舞蹈，令我也无法容忍。在耳轮，在脸庞。

这绝对是大军团在出动，那声势如雷，那气势恢宏。往往于半睡半醒之间，陡然掠起阵阵恐慌，甚至激活早已沉寂了的毛孔，正有汗液在蠢蠢欲动。又于被动的无奈的等待里，听声音的渐行渐近，“嗡嗡——”、“嘤嘤——”

任胳膊飞舞，任嘴里吹出恶狠狠的气息，蚊子进攻的阵容依旧浩大，思路不改，阵法不变。

只能拉过被子，将自己舒展得惬意的躯体裹起，只留一张脸。然而，这绝对是最无奈、最无能、最可怕的决定——所有的蚊子，终于被彻底吸引了过来，脸腮、鼻尖、耳廓……

（三）

终于睁开眼，仿佛看到汹涌的蚊子，在盘旋，在交谈。

一只、两只……一口气数下去，终于昏昏沉沉之中，得了一个令自己还算满意的确数——二〇〇。

笑了，是冷笑。既然你们，用了如此庞大的阵势来对付我，用了你们所有的伎俩来恐吓我，那就别怪我。

翻身下床。披上衣衫，抓了电筒，及拉着拖鞋，于沉静的夜色里，画出一连串脚步的清脆。再回时，点燃了蚊香；再上床，带着窃笑。

——飞舞吧，狰狞吧，用不了多久，你们该逃遁了！

——残忍吧，过分吧，发起这场战争的，不是我！

可以想见，盘旋着下坠，后背着地，做垂死的挣扎；可以想见，一股股浓烈的烟阵飘来，足能够令这二〇〇四散逃亡。

哈哈——哈哈——，这纯粹的夜色，终于完全属于我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