陡然的安静

文/韦步峰  

保密袋，被送走了。精致的成绩卡，也被分拣、排列好顺序，交上去了。刚刚还人声鼎沸的屋子，一下子安静下来，只留下那些小课桌上，空出来的纯净水瓶子。

我长长吐出一口气，有些萎靡也有些轻松地坐了下来，脚踝有隐隐的酸痛。窗外的天空阴沉着，有清凉的风，直直地吹进来，翻乱了眼前讲桌上的那沓草稿纸。不去整理，我只静静地看，任凭薄薄的纸，被翻起来，又被凌乱地折叠在一起。终于可以点上一支烟，狠吸一口，顿生惬意。亮光闪过，轻烟缭绕。长长的烟柱，模糊了那古铜色的烟嘴和依然高高擎起的两根手指。

一千五百六十份卷子，崭新地来，又带了猩红的，龙飞凤舞着的一排数字，走了。不知道有多少学子的命运，在这些数字里，被划定了杠杠，从此有了不同的人生。阅卷之前，宣读了招办送来的要求，本想强调几句“套话”，但眼前张张熟悉的面孔，也是不止一次出现在中考阅卷的活动中，赘述，只能算是多此一举，也便不再吭声。只静静地听他们集体翻阅的声音，品他们集体评判、涂抹的味道了。

那些答卷，就摆在眼前，但终于不去翻看，也算是我麻木的冷酷了吧。参与中考阅卷已多年，出出进进，奔走在阅卷场地，已数不清走了多少路。发放、收取，交换、协调，一沓沓厚重的试卷，在我的手里流动着，甄别着。能见到的，已经不是试卷本身，而只是成了一份工作，一种在劳动中使用的工具，工具里，尽一个劳动者的义务了。这麻木的时间，已经记不清了，但这麻木的感觉毕竟有些可怕。

我并不认为，哪一年的中考语文题，会出出来别具一格的新意，也并不认为，这是衡量和评判学子们的唯一。但这些“并不以为”，宛如深秋草叶间悬挂的露珠，那份透了寒的晶莹，也仅仅属于叶尖的执着了。倘若有风，或是煦暖的光照过来，晶莹不见，剔透便只能最终化为永恒。那些敏感的古人笔下的句子，被背诵了若干年，那些所谓的名人遗留下来的言语，作为考察的工具，也行进了若干年。语法、标点、拼音方案，翻译、分析、罗列情节，区别、理解、人物形象……一个个古老的题型，逐渐远离我的世界，走出我热切期盼的视线。题目已不重要，挫折、失败、教训、收获、成功、希望反正总是可以入选。空洞的行文，永远凭借着美妙的格式，能够哗众取宠；苍白的悲哀，虚假的亢奋，最终还是成了虚情假意的代名词……

看？不看！不看，还是看了。

前天与友论及毕业班教学。我忽然对她的“当年我不知道什么重点，只是一心要让学生学更多，会更多……”的话，褒奖起来，深有感触地说：“这样，往往能够创造奇迹。”这奇迹，诞生在我们手里，而评判奇迹的尺度，却在别人手里，这或许是为教者被规范、模式永远纠缠不休的悲哀。

我收拾桌子上的随身物品，将它们一股脑装进牛皮纸袋子。走到门口，回头再看一眼这陡然安静下来的屋子，轻轻拉上门。走廊里，立刻回响着我有些酸软的脚步声了。

=====================

后记：写此文不久，博友参与评论者众。感激！但针对本文的评论，我特别想看到的，是能真正读懂我心意的文字。在“知音”来到之前，请允许我略作悲哀状！（22点24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