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途

——跨越三年的谋面（下）

文/韦步峰

上了匝道，再冒出来，很分明地看到了身后盘曲雄伟的立交桥，憋闷了好一阵子的心忽而轻松起来，如眼前流畅的路面般划出一道耀眼的靓丽。但紧跟着又愧疚了——尽管付给“带路者”三十元，但毕竟没有交给“公家”，确也是“损公肥私”了。眼前的路在转过一道长长的弧形之后，悬空笔直起来。路边的建筑物看上去有的很熟悉，早先不止一次从这里经过，来来回回倒也熟识了它们的面容，但坐公车与自驾车到底是观看的角度不同，恍惚中，原先的熟识倒也生出几分陌生。“公”与“私”对我来说，此刻都是“旁人”，钱自腰包掏出，倒也赚得个坦然。眼前和身后有越来越多的车子在一同奔驰，再也不是“孤军奋战”的我，终于有了难得的欣欣然心情——老棒子一干人等此刻在做什么呢？

从出发时候打来的电话算起来，到现在也已经三四个了。几乎都是清一色“到了哪里”、“还有多久”的问询。每每回将过去，也都是尽可能多的劝慰，但不加装饰的烦躁情绪或许也随着那熟悉而跟了出来。电话那头的等待是真实的——他们在等我，这简直是一定的。

我与老棒子是网友。六年来，初次相遇的情景逐渐淡去，一起相处的温馨却越发清晰起来。他是一个苛刻而倔强的老者，有锐利的目光和总也说不完的友好，只要他看得了的人，几乎会将一切华美之词溢于言表，随时随地。这次回国，是他每年一次的长休假。早在春节过后，他便在我们几个常在一起玩的朋友的空间里陈词，极言急于与我们相聚心情之迫切，而且特别强调这“迫切”已经三年。他已经加入美国国籍，但在他潜意识里，依然以中国人自居。中国社会的发展和科学军事的进步，无一例外地牵动他的心；国内的朋友，他也是视同亲人般的纯真和友善了。面对他提出的“小聚”的倡导，我的助理表现了令人快慰的配合，在老棒子回国后的许多日子里，与他的青岛相聚也成了我们之间经常谈论的话题。

前方的雾，很浓重，指示牌上的白字依稀在这雾气里，有些朦胧但也充满了疑惑。右侧的栏杆下面是烟波浩渺的海，那雾气也正是从这海面生成并不断涌向这路面，逐渐蒙络了我不顾一切前行的喜悦。此刻的我全然失去了方向感，唯有那模糊的路标值得信赖。几个电话打过来，也终于因为不曾说明白身处何处而平添了更多的焦灼——这才是真正的迷路。

然而沿途的建筑毕竟给了我已经进入青岛市区的提示，在迷茫之中，也似乎获得了几分快慰。只要进入四方区，只要见到海边那些德式建筑，只要找到火车站……然而，青岛市区内的街道此刻也似乎少了被分辨的标识，都是红绿灯与分车道，都是摩天楼与高架桥。一面努力瞅着那些朦胧在高空的指示牌，我一面还要为眼前的行车路线而费神——青岛市区内的道路是最难行车的，往往几步之遥的目的地，只是因为单行线就需要绕出去很大一个圈——这正是我最怕的，本已失去了方向感，最怕的也便是这绕来绕去。

四月的青岛依旧是春寒料峭的世界，整个岛城深锁在雾气里犹如一个庞大的怪兽般静默着，冷不防闪几下猩红的眼，让人胆颤不已。早先见到过指示牌上有“五四广场”的提示，猛抬头，竟然真的见到了绰约在雾气中的有些暗淡的“五月的风”了。我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我禁不住问自己。正有络绎不绝的游客往来，盘曲回旋的单行线就弯在眼前。不能停车，只得继续沿着迷失的路线前行。仅存的那点方向感告诉我，在出了广场的路口应该向左，但残酷的指示箭头不得不让我向右转了过去，而且在我试图从另一条街道回到意识里的“左”的时候，竟然朝被一路狂奔了下去。越走越不的对路，越走越心慌。原本逼近的火车站怕不是正在远去的吧！

我需要找人问个明白了。我将手臂伸出窗外，向跟在身后正准备超车的一辆出租车示意。等到与我并行时，我瞥见那车里正有乘客与司机一同朝我望过来。我抱歉地笑笑，有些无可奈何。然而司机冲到我的前面之后，立刻向右边靠，打开窗户的司机朝赶上来的我偷来询问的神情。

“我想去火车站，怎么走？”

“前方绕回去，进快行线。”

简短的感动之后，我又不得不怀着回头的沮丧在前方路口掉头了——我竟然绕着先前走过的路在转圈。但那司机的热情一直萦绕在耳边，暖暖地在苍茫的雾气中升华为一种勇气。我就是靠着这勇气的支撑，左转右突，混乱中竟然真的找到了那同样卧在雾气中的火车站。

此时，电话那头传来了果断的语气：

“停在那里别动，我们去接你！”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