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      夕

文/韦步峰

年饭吃到下午很晚，才在全家人捧着肚子的“又吃多了”的“抱怨”声中收场。

才将碗筷、饭桌收拾停当，厨房里便又传来“砰砰砰”的用菜刀剁碎白菜的声响。不久，就有那块沉重的面板被搬到炕上，醒好了的饺子面和调制好了的饺子馅紧跟其后也都上了炕。搓面、擀皮的，夹菜、包饺子的，不大一会儿工夫，大大小小的高粱杆纳成的箅子上便摆满了包好的饺子，而且还要将簸箕里摆满。用簸箕盛饺子，一则是因为饺子太多（连第二天——初一——早晨的饺子一并包好），箅子不够用，二则用簸箕盛饺子，也大概源自对来年“粮食满仓”的祝愿，我以为。

包好了饺子，也到了亮灯的时间了。这时候，“噼噼啪啪”响起了鞭炮声。这种很亲切的声响，起初是零星的，到后来成为一大片一大片的轰鸣。从听到第一声响，到自家饺子下了锅，男人们开始夹带了烧纸和燃香，到村外的路口燃放鞭炮，将“年”请回家，除夕也便正式开始了。广义的“除夕”，指的是农历年的最后一天，是一整天；而狭义的“除夕”只是这一天的晚上。

等到饺子煮熟，一干中午没吃完的菜肴被一股脑儿重又摆上餐桌，院子里，男人们开始忙着燃放爆竹。这应该算是最隆重的场面，还摆上了上供的饽饽，因为惧怕轰响的鞭炮将饽饽弄脏，妈妈还特意用一块崭新的棉布包袱将其遮盖起来。大概这样丝毫不会影响天地神灵享用，我们在燃放完毕爆竹之后，对着它，面朝南磕了头。随后将刚才用过的上供的饽饽摆在了家里正间的供桌上，又对着供桌磕头，末了，给我的父母磕头完头，心里很轻松的样子站立起来，然而又惧怕我的儿子会学了我的样子给我磕头。点蜡烛，焚香，烧纸，一路细致的仪式办下来，一家人又围坐在炕上的餐桌周围吃年夜饺子。

在我的记忆里，除夕这天的很多规矩都已经有了改变的。以前的开饭时间没有如今的早，一般需要等到子夜来临之前方进行上述仪式。在那个没有电灯的岁月里，家里的油灯自然抵不过供桌上的蜡烛的光亮，就这昏黄的油灯还不时被从厨房窜出来的热气包裹，成为更加神秘的昏黄。但就是在这里昏黄里，人们迎来了一个又一个年。每逢除夕，我都会想起我的二伯父生前给孩提的我讲述他的小时候。他那时候就连那昏黄也都是没有的，只能在吃了年夜饭之后，守着漆黑的夜晚等待自己长大一岁的来临，当然也有“终于能穿新衣了”的欣喜。

我的跟了年龄稍大一点的孩子摸着黑夜同族各家拼命地窜，他们大多是我的侄子、孙子们，终于要闹出笑话来了。到我一侄儿媳妇的家里，看到有人磕头，我便效仿，吓得我叫侄儿媳妇的人赶紧搀扶，连声“大叔……大叔……使不得。”此事一直成为我回忆里最大的败笔，每当想起自己这搞不清辈分儿而闹出来的笑话就觉得脸红。类似这样的往事，在我懵懂的年纪里还真的不少，但就是这些记忆深刻的往昔，妹妹在我回家的时候，总给我无与伦比的温馨。到后来，我毕竟喜欢这感觉，而且不止一次跟家里人说起，在哈哈大笑的声音里，感怀家的温暖。

之所以人们将原本子夜之前的发纸仪式改在晚上八点以前进行，我始终认为是央视的《春节联欢晚会》或多或少起了作用。一档电视节目能够改变人们过年的习俗，足见这节目影响力的深远。时至今日，央视的这档节目早已经家喻户晓，在人们的意识里，不看春晚的除夕应该是有缺憾的。但事实上，果真如此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