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腐西施

朱晓玲

我叫她豆腐西施（哦，她可不是鲁迅笔下那位爱占便宜总是“擦着白粉”的杨二嫂啊），已有好些年头了。因为，我多少年如一日，只要上街买豆腐，必定是买她的。一来二去，我们就熟如朋友。她人确实长得很秀美，美到你每每看到她，就自然而然地想起春秋末期越国的那个叫施夷光的美人——西施。我就很想叫她豆腐西施。有一天，我说：“我叫你豆腐西施，你没意见吧？”

她低头抿嘴而笑，说：“我哪儿有那美呀，您高抬我了。”

“不是我高抬你，你真的很美。”

再后来，每每我叫她豆腐西施时，她总是笑吟吟地说：“您夸奖我了。”

真不是我浮夸她的美。她的美，是那种天然去雕琢之美，美中含有一种质朴、纯净、自然、端庄。已是三个孩儿妈妈的她，不仅人长得美，更是生意做得也规矩活泛而守信誉。她说：“您放心地吃我们家豆腐。我们家从不在豆腐中掺杂一些有害物质。”

这当然不是她夸海口，而是得到众多如我者消费者的认可的。她们家的豆腐口感特好，鲜嫩、爽滑，炸的豆腐泡啊，个个象小灯笼。看着真是喜庆。故此，她们家的豆腐特别抢手。只要她一出摊，她的摊位就立马围满了顾客。尤其是春节期间，你要想买到她们家的豆腐呀，必须早早地赶到街市，在她们家摊位前排队，才能买到豆腐。记得，有一年春节，我连着起了三个大早，才买到她们家豆腐。还是她特意给我留着的。不然，又被早去的人抢走了。多少年如一日，我总是买她们家的豆腐，从不买别人的豆腐。

吃她们家豆腐，我放心。

话说今天早上，我买了豆腐西施的豆腐后，见她的摊位上（一个星期买一次菜的我，每到买菜时，一般上街很早。我总是在众多买菜者还没上街时，基本上就已把菜买好了。性格使然，我非常不喜欢在熙熙攘攘的街市穿来穿去。我喜欢在比较安静的环境中消费、购物、采买）没有顾客，就说：“我拍你两张照片，放到我的博客和微信朋友圈，可以吗？”

“好啊好啊。”豆腐西施落落大方地笑着应允。她的脸上，总是这样，笑靥如花，很感染人。她的笑靥如花，给你的感觉是，她的人生中，从来没有“烦恼”二字。

拍完照，我又和她聊了会儿天。我先是开玩笑说：“你怎么一搞就缺课（不出摊）呀？搞得我想买你的豆腐都买不到。”

“送礼去了。”豆腐西施笑吟吟地说：“对不起啊。”

“你每次不出摊，都是送礼去了？”

“是啊。”

“你们家怎么有那么多的礼送呀？”

“没办法，我和我老公双方的亲戚多。马上就又要送个大礼。”

“送大礼？多大的礼啊？”我想，顶多也就是送一两千吧。

却是不然，豆腐西施回答说：“四五千。”

“啊，送这么重的礼呀。”我听她说送四五千的礼，着实吓了一大跳。虽说她的豆腐生意好，但，一个完全靠卖豆腐过日子的五口之家，送五千元的礼，真不是一笔小数目。我以为。或者真是我少见多怪吗？我实在无法将一个靠卖豆腐为全家生计的家庭，与送他人五千元的礼金划上等号。

“怎么办呢？别人要我们送这么重的礼呀。”豆腐西施还是笑吟吟的说。

“啊，还有要礼的哟？”我第一次听说有人要礼，真的很惊诧。我说：“他们有什么理由要你送那么重的礼呢？”

“他们有理由哟。”豆腐西施边麻利地整理着她的豆腐摊子，边说：“他们说我们家三个孩子，他们家只有一个孩子。所以他们家孩子结婚，我们必须要送重礼，这样才能平衡。还有一个理由是，我们是舅舅舅妈，必须送重礼，给他们长脸。”

“你们家孩子结婚，他们送了多少呢？”

“我们家孩子还小得很罗。即便我们家孩子以后结婚，他们也不会送这么重的礼。”

“你送一两千，就是很重的礼呀。为什么要送五千哩？”我说。不知为什么，我很为豆腐西施感到抱不平。

“送一两千？谈都不要谈。他们家要我们送三千块钱的硬礼。另外，还要给新娘两千块钱的拜茶钱。这两千块钱的拜茶钱，是要当着众亲戚的面，搭（方言：“放”之意——作者注）在桌面上的，要让所有到场的亲戚看到。他们说，我们当舅舅舅妈的礼送得越重，他们在亲戚面前，脸上就越有光彩。”豆腐西施说这些事儿时，面若桃花的脸上，一直是笑靥满面。

“这是什么逻辑啊？”听了豆腐西施讲的家事，我不竟哑然继而又愤愤然。

     “你们家亲戚之间都是送这么重的礼吗？”替豆腐西施感到委屈的我不甘心地又问。

“不是呀。只有舅舅要送重礼。其他姑妈姨妈们可随大流送。一百两百三百五百都可以。”豆腐西施说这些话儿时，没有丝毫的抱怨情绪，吟吟的笑靥，始终挂在面若桃花的脸上。倒是我，莫名地为她感到委屈。

“我称两元钱的豆腐。”我与豆腐西施的谈话还意犹未尽之时，有顾客来买豆腐。

我说：“你忙吧。我走了。”我怕影响豆腐西施的生意，与她的谈话就此结束。

然而，她笑吟吟讲的家事，使我难以释怀……奇怪哩，我的脑海中，怎么有这样一段文字冒了出来呢：唉，人性的善恶贪婪，在现实生活中，无处不在作着较量。

……

上街买菜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初升的太阳，斜斜地照耀着人声嘈杂的集市。豆腐西施笑吟吟地忙着热情地招徕她的生意，提着一蓝子疏菜的我哩，也该回家了。

也不知，我上街时还在睡梦中的我的先生，起床了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