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不说话

雅兰

    当以茉第二次将手探进春光的胸口时，还附带着听诊器。这一次春光肺部里的杂音似乎消弱了许多。以茉不动声色，将临床的结果填记在病程记录上。走出病房，以茉感觉到春光有些不象往常，似乎春光对以茉有话要说。

   以茉在这家医院已工作二年多，每天接触的病人来来往往，也可能见惯了过多的流血和伤痛，以茉对生命的感知不再是当初见到断肢和剖腹时的恐惧。不过如此，轰轰烈烈般的人生萧杀，只要进了医院还有什么气壮山河的。以茉很安宁，也可以说过于寂静。只是外人不知，能够真正让她宁安静守的是一份远离。秦磊在大二时跟以茉说，我爱你，特别爱看你的眼睛。是因为以茉有一双迷迷朦朦的大眼睛。既使在艳阳高照时，以茉的一双眼也像下了一场大雾似的。几个月之后，秦磊就牵着以茉的手。以茉到底是女孩子，尽量避免动荡的红尘中蕴含着某种看不见的引力。以茉不需要倾斜，无论是人生还是爱情。毕业后以茉留在了南京。秦磊则去了广州，做起了医疗机械的代理。这是现实的社会，爱情不能填饱肚子，白头偕老也不能住上七八十万元的宽敞楼房。如果谈起别墅，那是白日做梦。但，人生还得继续活着。秦磊向以茉承诺过，挣到贰百万时我要为你买一颗大的钻石，买一件最美丽的婚纱给你穿上，我要亲手为你拉上拉链。以茉的眼睛红红的，似乎幻觉就让她看见了钻石射发出的璀灿光芒，以茉眼睛里的雾没有了。以茉依在秦磊的怀里说，到了那么远的地方，一切都要靠自己了。

   从此，相隔天南地北。

   有一句话尽管以茉没说，但是担心的结果还是发生在秦磊回来后。那是秦磊离开南京后第三次回来。久别后的重逢炙热地渲染着这对血气盛行的男女，他们的天翻地覆只是演绎在他们的小小世界里。秦磊要情，以茉要爱。短暂的惊鸿一现，甚至来不及回味悠长，秦磊又将离开。一个星期的酸酸涩涩是心里的，但在以茉的身体上却有了不适的反应。凭着自己的职业，以茉的心凉了。广州那个花花绿绿的世界，不要说秦磊，就是换了任何一个男人也是把持不住的。秦磊第一次回来就对以茉说起，在一次饭局上酒菜还没有上齐，餐厅门口的小姐都一溜溜的到齐了。个个都是清水白芽的，那个腰才是腰，那个胸才是胸，还有那个屁股呀，我们的副总都流口水了。哎，以茉，你不知，就这一排鲜活的大美人最终还是让副总挥手挥走了。可怕的是，来了一茬又一茬。你猜什么结果，结果是副总看上了一个十六岁的湖南妹子，当及就把她拖到洗手间，三十分钟后，湖南妹子哭着出来的。我们的副总喘着气红着脸甩了一打钱，估计有一万。等酒菜上齐客人都到时，副总说，今天最好吃的菜我已吃过了，现在我只想喝酒喽。秦磊说的一番话让以茉一双朦朦胧胧的眼睛更加模糊不清了。这都是什么世道呀。

   不仅仅是身体不适，一个月后，以茉有了身孕。以茉向医院请了假，到了同学小莉那里。将一切烦忧都解决之后也得到了小莉的数落。那个秦磊只有你将他当做潘安，其实他是西门庆。要是真的他有了贰佰万，还会要你。我看上次阿姨介绍的那个检察官就不错，无论是外相还是性情都和你挺般配的，工作也稳稳当当的。你要是死守着秦磊，我看你真是呆鹅一个。这个年头，还有谁在一棵树上吊死呀，那不是白活了吗？当晚，小莉就送了二瓶系列香水给以茉，白天的时候，你可以用清淡一些的，自己闻闻就可以了，晚上就用浓一些的，最好能达到招蜂引蝶的效果。小莉说完坏坏的笑。以茉说，还会有谁注意我。小莉回到，关键是你没有将自己投入市场，整天呆在医院里，要不就在自己的家里。你得自己给自己创造机会。凭你这样，谁不沾你，谁是白痴。噢，当然白痴是指男人了。我对你倒是怜香惜玉的。

    经过小莉的灌耳洗脑，以茉倒也真的试过。甚至还上网聊了QQ，但得到的都是无尽的骚扰。有一次，心神不定的她差点将病人的药水拿错了。好在，以茉的反省很快，要不然一起医疗事故的发生不知到底是谁买单才能平息渐喘。小莉则是不屈不饶地鼓励她，说以茉在情爱的海洋里得到的锻炼太少，所以常常驾驿不顺，便会翻船。没关系，这个世界上除了秦磊，一定还有让你牵魂的，只是目前你还没有遇到。相信自己，好戏即将上演。就这样，在小莉一次一次鼓动之下，以茉一次又一次的欲试身手，但还是没有办法，以茉败退而逃。这些男人，怎么最终想的都是上床。这种快餐以茉不想吃也不愿吃，实在是没味口。待到以茉将小莉送的二瓶香水都用完后，以茉撤退。小莉又诧言，要不，我再送二瓶。以茉说，你饶了我吧，我有些厌烦了。如果还有香水，你自己用。我是一个不会演戏的人，只能看戏。说完雾中带雨。小莉不忍，拍了拍以茉的肩，轻轻的说，可能秦磊给你的冲击太大，再加上这段时间的纷扰，我看你是要清淡一些时间了。这样吧，我妈常去慧安寺，听听诵经心情可能会释然一些。

    就这样，除了在医院，以茉更多的时间则是在慧安寺。以茉将手机和灵通之类的通讯工具都弃之了。以茉不想要，太多的繁重。秦磊在以茉生日的那天到处打电话都找不到以茉，但还真的让秦磊倒出了一身冷汗。小莉说，男人有时就是贱，你不让他倒冷汗他就根本不会在乎你。后来秦磊要是找以茉，都是打医院的公用电话。以茉这样也还是真的省了心。秦磊继续在广州做着他的富翁梦，鬼知道他在那边有没有给呼拉圈的女人当二爷。以茉真是淡了，少了心中的期待和热切，也许能够感动自己的只剩下秦磊的那一份承诺。

   慧安寺里真的是远离红尘，香烟缭绕。如果不是那些善男信女的穿梭，以茉似是自己到了另一世界。无牵无挂，无忧无虑。所有的僧人都是一派慈面善目，他们的口中念着阿弥陀佛。当家的主持念经时闭着目，敲着手中的木鱼，声如宏磬，似是震住了人间的潮起哀落。主持的心中只有佛。一场诵经结束后，以茉的心絮断了。稍过片刻，缓过神来，以茉才知自己不在风尘而置佛度。也正是这一刻，以茉似乎明白了自己许多。

   从这以后，以茉常常逃脱自己在凡尘。她这样，只是在逃脱着自己的心。空旷的久了，没有回声。孤寂时，像一个城堡，被久经的风沙掩埋着。一天天，一月月，一年年。

   春光出现的时候，是在一个秋天，树叶萧落，有风走过。当时有二个身着蓝色军服的人搀扶着春光。春光面色不明，微潺虚汗。一番诊断之后查明是中度肺炎。寒至所生，也可能还有其他原因。人的肉身都是假的，只是一个虚设。接过春光入院的病历，以茉也像以往，心想，都是空的。这个茁壮的男人也能让病菌袭倒，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不能被瓦解的。只是无言，不能说的。救死扶伤，是以茉的职责。

   一来二去，春光知道这个医生叫以茉。如果以茉似一般人，倒也没什么。不知何时起，春光注意到了以茉的眼睛，可能是上一次以茉从春光的腋下抽出体温表后专注的神情，让春光想的多了一些。这个医生总感觉跟其他医生不一样，到底是哪不一样也说不清楚。

   出院的时候，春光试探似的说了一句，以后有事能找你吗？以茉看了他一眼，淡淡地说，可以。

   后来，以茉跟小莉谈起春光是海院的一位教官。小莉用一种大获丰收的口吻说，我就说吗，肯定会有人出现的。如果感觉好的话，那个秦磊就让他下岗算了。以茉说，还不知会怎样呢。

   心生涟漪的以茉似等非等的过了一些时日，以茉知道自己等的是什么，可是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次以茉置身于慧安寺，主持仍是声如宏磬，众僧附和，声潮如云卷，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

   转眼季节轮回，一场大雪纷飞。春光出现了，春光对以茉说，我等你下班，有话对你说。

   二人肩并肩，一路行至阅江楼，依栏远眺，春光说，总感觉心里有东西是你的，有些怕。所以，我一直不去揣摩。再过几天，春光停了停，似乎是断断续续又是小心翼翼般接着说，再过几天，我就要走了，因为我们海院整个要搬迁。对你说这些，是我的交待。否则，我走了，心会不安。

   以茉无言。稍倾，二行清泪潸然而下。

   春光心里好像被乱刀搅动一番，他担心的就是自己，真的就是自己哪一句话不小心冷冷地刺伤了以茉，刺伤了以茉那一颗绝尘的心。

   终是受伤了，流出的是泪而不是血。

   春光颤抖着手拂向以茉的面容，为她抹泪。不要这样，放假的时候，我会回来看你。以茉没有任何言语，泪仍是流着。春光双手将以茉的一只小手掌握在手心，紧紧地握着，生怕松了一点点就好像抓不住似的，不要不说话，相信我，真的会来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