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1日,湖北麻城市顺河镇3000余名学生需要自带课桌报到。据悉,整个顺河镇有5000多名学生,开学前约2000套新课桌被分配到镇上的一所希望小学和中心小学,仍有3000余人缺乏课桌。有的学生因此把茶几拿来当课桌,而留守儿童只能由年迈的奶奶扛桌子为其报到。(《长江商报》9月3日)
看了这则新闻,我的思绪一下子回到了30多年前,童年往事历历在目。
新闻发生的地点,我再熟悉不过了,因为湖北麻城就是我的老家,顺河镇则是我童年时代生活了半年的地方。
30多年前,麻城市还叫麻城县,顺河镇还叫顺河乡。彼时,麻城县是国家级贫困县,顺河乡则是离县城最远、最穷的一个乡。地名的“升级”,通常意义上可以理解为,我的家乡这些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而且这种变化得到了官方的认可。
应该是在1980年前后吧,那时我在县城读小学,我父亲在顺河乡当乡干部,记不清是乡长还是副乡长。那一年,我母亲被她所在的县棉纺厂派到武汉学习半年,我和我哥就成了没人管的孩子,只好到顺河乡的学校插班。我上顺河小学三年级,我哥上五年级。
插班首先要解决的就是课桌问题。顺河乡的学生都是自带桌椅板凳上课,乡长的儿子也不能例外。那时候乡干部也什么特权,我父亲请了一位木匠打了两张课桌,一共花了30元。那时候我父亲一个月工资才40多元,一半要寄给我母亲养家糊口,因此为了打这两张桌子还找同事借了钱。
我和崭新的课桌一起到顺河小学报到时,引来了同学们惊羡的目光。相比之下,他们的课桌破旧不堪,不是缺角就是断腿。上课的第一天,我在课桌上用小刀刻上了自己的名字,倒不是为了以示“本桌专享”,而是怕人偷,留个记号。我们的教室连把锁都没有,几乎每张课桌上都刻了名字。
半年后,我和我哥回到县城。顺河小学的苏校长很为难,因为学生自带的课桌毕业时都是要带走的,上初中接着用,而我和我哥是特例,县城的中小学用不上这个。父亲很大度地说,两张桌子就留给学校了。后来我们才知道,父亲说这话的时候其实很心疼,30块钱呢,够我们一家四口一个月的伙食费,才用半年就送人了。
几年后我父亲调回县城工作。每到春节,苏校长都要从顺河乡坐上四五个小时的车,带上一麻袋的板栗,来我家拜年。每次来苏校长都会对我母亲说,老乡长是个好人,还给学校送课桌。2007年父亲过世,我回家奔丧时还看见了苏校长,那时他已经60多岁了,白发苍苍。苏校长在顺河小学当了30多年的校长,一辈子一贫如洗。
30多年过去了,随着年岁增长,家乡渐行渐远,我回老家的次数也越来越少了。至于顺河,自打小时候在那里借读半年后再也没去过。这些年,无论是整个国家,还是我的家乡——已经由县变市的麻城,都发展得太快,想必由乡变镇的顺河,也早已今非昔比。在我印象中,童年时代短暂的自带课桌上学的经历,仿佛已经是好几个世纪以前的事情了。
直到看了这则发生在2012年9月的新闻,我才知道,纵然沧海变成了桑田,有些事情却一直没有变。关于顺河的课桌,原来还有许多我以前不知道的故事,比如课桌就像个传家宝,父亲用过了儿子接着用,哥哥用过了弟弟妹妹接着用,修修补补,一直传到今天……以此推断,30年前那张刻着我的名字的课桌,应该还在发挥它的作用吧。
新闻中,顺河镇一位送孙女报名的老爷爷说:“希望在活着的时候,能看到孩子们不再扛着课桌去上学。”读之潸然泪下。我无法想象,义务教育发展到今天,在我的家乡,居然还有学校不能为孩子们提供一张课桌。
数日前,《中国青年报》报道说,在北京举行的首届中国贫困地区小学校长论坛上,一位来自贵州的乡村小学校长感慨:“我们村离县城至少差20年,县城离北京又差了50年。”当时我还觉得这位校长说得太夸张了,今日始信此言非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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